第70章(第3/4頁)

——童言無忌,她真的忘了。

他偏過頭去,輕聲說:“沒什麽。”

*

酆山東邊的沖虛寺剛好在旅遊社安排的線路上,凡是遊客經過,導遊都會大肆宣傳這寺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十分靈驗,在導遊賣力的吹噓下,大多數人都要停下來上一柱香,因此這裏從早到晚香火不斷。

據說寺裏有個老和尚,今年五十多歲,是得道高僧的轉世。

不過遊客也只是聽聽沒人當真,真要是得道高僧早被供起來了,怎麽會願意在這裏守著這樣一間小寺呢?

暮色暗垂。

終於送走了最後一波遊客,老和尚看著功德箱裏的紙幣聽著微信不停響起的到賬聲,唇角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年底就能把佛像重新修葺一遍,再給後院移植幾棵他垂涎已久的菩提。

他進了廚房,正要做點齋飯,小和尚從門外見了鬼一般火急火燎地跑進來:“師父,不好了不好了——”

他停在老和尚面前直喘粗氣:“外面來了一個魔頭!”

“告訴他,寺廟關門了,要想上香明兒個請早兒。”

“不是遊客,是魔頭啊!銀色頭發的魔頭!”

“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都告訴你了,山下的施主愛時髦故意把頭發染成銀色的,不要再動不動就說人家是魔頭,很不禮貌,將來有天你還了俗長了頭發也可以去染,不僅染銀的,還可以染成彩虹色……”

“不是啊——”小和尚崩潰地說,“他不是人,真的是魔頭!和您禪房裏掛的那張畫上長得一樣的魔頭!他一來,寺外的菩提花全開了!”

老和尚一聽,手裏的瓷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

沖虛寺的菩提開花還算美,每逢春天,寺外那株百年菩提樹上便會被幾朵花墜壓枝頭。

可此刻,明明不是花期,樹上卻綻放出了一片絢爛的紅海,紅花、白蕊,燦若雲霞。

南宮塵站在暮色最深的暗影裏,仰頭望著這場落花如雨紛飛。

富貴在半空中撲來撲去捉那花瓣玩。

老和尚站在寺門內,南宮塵望向他:“慧覺,久違了。”

小和尚偷偷從老和尚背後探出小腦袋:“師父你看,我就說是魔頭吧,以前菩提雖然開花,但也不會開得滿樹都是,何況現在已經入秋了……”

慧覺走出寺門,小和尚試圖拽住他的衣角:“喂師父!別過去,你不要命啦——”

可他沒有攔住,慧覺緩步走下台階,站在南宮塵面前:“是很久了,久到我從未想過,此生還有機會再見您一面。我老了,尊上卻風華依舊,近來可好?”

“還好。”

“我也還好。”老和尚笑著說,“每日誦經、打坐、收錢、教徒弟,日復一日,轉眼間就過了這麽多年。”

“收錢?”

“噢,這裏是景區,每天很多遊客,只要給導遊一點分成,再把二維碼貼在功德箱上,微信就會一直提示有錢到賬。”

南宮塵想起桃桃還欠著巨額的外債,於是問:“可以給我一張二維碼嗎?”

“萬萬不可!”慧覺連忙嚇得擺手,“那可是佛陀的香火錢,是要用來給佛祖重修金身的!”

南宮塵沒再強求,慧覺問:“尊上今日來,是為了?”

“想問一只簽。”

“問誰?”

“我。”

“您說笑了。”慧覺笑了,“您的命數,天地可定,神明可定,我卻不行。”

“問她。”

“您還是說笑了。”慧覺繼續笑,“她的命數,只要您想,神明也不可定。”

小和尚見這魔頭似乎也沒那麽可怕,於是慢慢貼著墻根蹭了過來,他聽得雲裏霧裏,不懂這兩人在說什麽。

南宮塵:“那問這世間。”

慧覺拍拍小和尚的腦袋:“去把簽筒拿出來。”

小和尚哦了一聲,麻溜地跑進去,抱出了一筒簽。

慧覺遞過去,南宮塵手指輕點,一根簽掉了出來。

慧覺撿起。

南宮塵沒有看簽,只是問:“何解?”

“大兇,換一根?”

南宮塵搖頭:“解吧。”

慧覺將簽遞給他,沉聲道:“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山間最後一絲光亮也黯了,菩提花在這樣的夜裏無法泛出白日的絢爛光澤,一朵花落下,南宮塵擷住捏在指尖,沉默地看著它。他靜了很久,沒有接簽:“多謝。”

“尊上。”慧覺擰起眉頭,“真的值得嗎?”

南宮塵的黑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他立於夜的深處,身上仿佛加諸了無盡的蒼涼與孤獨:“若世間種種盡如我心,區區燒手之痛,又有何懼?”

慧覺想了想:“天色晚了,留下來吃個便飯?”

南宮塵笑笑,轉身走入了漆黑的夜色。

菩提樹上的花朵盡數凋零,仿佛那盛開只是一場虛迷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