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帝鐘認主,而桃桃,是我的主。

桃桃做了個夢。

夢中的世界一片漆黑, 看不見半分顏色。

黑暗裹著她,孤冷又陰寒。

桃桃漫無目的地走在黑暗中,看見正前方有一束光亮。

她朝前走, 想碰到那束光,兩側的黑暗裏卻閃現了畫面。

屍山、血海,無窮無盡的血腥氣。

一個紫袍人站在千名靈師之前, 手中的幡上纏裹著無數淒厲的靈魂。

帝鐘落於血汙中, 那人想伸手觸碰, 卻被一道金芒彈回,吐出一口鮮血。

數千靈師,一個一個嘗試,一個一個受傷, 這世上靈師竟沒有人能觸碰它, 更別說敲響它。

畫面一轉, 帝鐘在塵土之中掩埋了數年, 一只淡黃色的小鳥從枝頭飛來。

那是富貴。

富貴叼起帝鐘飛往遠處。

至此,接下來漫長的時光之中, 一片漆黑, 畫面上只零星出現過十幾張面孔,最後一張面孔是李鶴骨。

這是白日未曾全部看完的帝鐘的記憶。

南宮塵死後, 誅殺他的靈師無法觸碰帝鐘, 只能任由它散落在那沾滿鮮血的土壤之中, 是富貴將它叼回了混沌冢保存。

桃桃最後見的那些面孔是混沌冢歷代的鳴鐘人, 他們都曾嘗試敲響帝鐘, 但都未能如願。

三百年間, 她是唯一能敲響帝鐘的那個人。

桃桃睡夢中不安地翻身。

關風與靠在窗前, 透過古色古香的窗棱, 他看見院裏下起了雪。

混沌界晝夜溫差很大,所以他學李鶴骨在院裏布下了火屬性的符箓,使菖蒲花不會凍死。

於漫天飄灑的雪花之下,菖蒲花的花瓣上蓋了一層厚厚的雪。

他是從窗子外翻進來的。

晚上桃桃發了很久的呆,進屋時神色還有些恍惚,他不放心,夜裏進來看看。

床離窗口幾米,他沒有上前,只是隔著這看似短短幾米卻是他一生都未必能觸碰的距離靜靜地看她入睡。

桃桃終於通過黑暗走到了那束光前,帝鐘猶如一座山嶽般龐大,每一寸紋理上都刻著它所收伏的惡鬼之像。

桃桃問:“為什麽是我?”

那縹緲聲音再次響起:“我等你,三百年了。”

*

藏庫。

李鶴骨凝神看著面前那盞小鐘。

他已經站在那很久了,關風與在他的身後陪他,沒有出聲打擾。

很久後,李鶴骨才挪開了目光。

他音色如秋涼時節落在地上的針雨,有些蕭蕭:“我活了一百年,自以為通透,卻從沒想過,我所堅持的一切是迷瘴,我所忠誠的願想是虛假,我所想要看到的太平人間是我輩之墳墓,這才是天道。”

“師祖。”關風與還是開口了。

從前在他眼裏,李鶴骨猶如一座立於人間的山嶽。

無論妖邪如何肆虐,只要他巋然不動,人間就總有希望。

但剛剛有一瞬間,他在李鶴骨的臉上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蒼老之色,那並不是容顏上的滄桑,而是心氣上的衰老。

某一刻,他眼裏全然沒有了光彩,這對於關風與而言無異於天塌地陷,讓他不安。

“我老了。”李鶴骨聲音很輕,“鳴鐘人也不適合再做了,今日桃桃敲響了帝鐘,阿與……”

“我願意。”關風與沒有等他開口,他望著帝鐘,“只要是她,我都願意。”

*

桃桃這一覺睡得很死。

因為帝鐘記憶的影響,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醒來時遠處天邊已經染上了暮光。

期間元天空和匡清名都來看過她,見她沒什麽事只是在睡覺就離開了。

桃桃醒來後頭還發昏,爬起來走到院裏吹了吹晚風。

李鶴骨和關風與站在院裏的台階下。

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地望著穹頂的暮靄。

遠方山巒層疊,大海汪洋。

暮色之中霞光萬丈,從雲靄之後緩緩泛出一絲暖橙色的亮光。

桃桃迷迷糊糊中覺得,這像極了瞿山之巔的落日。

從前很多個傍晚,李三九也是陪她這樣看黃昏的。

“師祖,您怎麽來了?”桃桃走到他們身後。

李鶴骨:“剛同救世盟開完會,想著找你說幾句話,見你沒醒就沒吵你,身體不舒服?”

桃桃:“我沒事,只是頭很暈,所以多睡了會兒。”

關風與:“你昨晚敲響帝鐘,那耗盡了你全部的靈力和大半的靈魂力量,這幾天好好休息。”

原來是因為敲響帝鐘才這樣嗎?

也難怪,關風與三株靈脈使用六道心鏡尚且有很大的消耗,更別說她一株靈脈敲響帝鐘了。

院裏只有他們三人,元天空和匡清名都不在,南宮塵也不見蹤影。

李鶴骨背朝夕陽,溫和地看著她:“我說過,你留在混沌界,有些事情我會為你解答。”

桃桃怔住:“我現在就可以問嗎?”

李鶴骨示意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