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第2/5頁)

據有幸見過面具之下面孔的人描述——那是一張只有神明才會長著的臉。

那人還說,本以為渡盡眾生的人會擁有一雙仁慈的眼。

可當與他對視時,在他眼中除了冷意與漠然,看不到任何多余的神情。

就仿佛,無情,無欲,無所念。

桃桃原本計劃回蠻荒獄去找南宮塵,或許他有辦法將她從一團無法言語的意識裏恢復原狀。

但此刻,聽到凡人這樣描述那位神明,她忽然感到好奇。

難道是位很帥的人嗎?

如果是的話,那麽應當看看。

反正已經分別了這麽多年,晚一點去找他也不要緊吧?

想著,桃桃飄向城中那顯眼的白色高塔。

正值深秋,其他地方草木飄零,唯有高塔下那棵桃樹,淺粉的花朵壓滿枝頭。

桃樹生得很高,枝蔓也很蜿蜒,它貼著塔壁爬到幾十米上那幽深的窗口,於柔風裏輕輕搖曳。

高塔的門只能從內打開,桃桃想要從窗口進去,卻被一道雪白的結界彈了回來。

——她無法接近。

於是,她只能趴在桃樹的枝頭,透過窗子,朝裏面探頭探腦。

白塔之內只有一方靜室,四壁空空。

那所謂的神明背對窗口靜坐在中央,紋絲不動。

天幕上懸著一彎月牙,清輝漫灑。

風卷動枝頭的桃花,吹入白塔的窗沿,落在他潔白的袍角。

那一瞬,他似乎感受到什麽,回了頭。

桃花枝頭懸著清輝的皎月。

——除了被風卷動的落花,他什麽都沒有看到。

倒是桃桃怔住了,她不光看到了神明的臉,還看到系在窗沿上的那只風鈴。

是在蠻荒獄的奴隸市集上,她用三盞螢火燈換來的。

“……南宮塵。”她低聲道。

……

她猶記得他過去麻木的模樣,對於世間萬物冷眼旁觀。

桃桃曾毫不懷疑,即便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施以援手。

可現在,他居於高塔,被凡人稱為神明,魍魎鬼域的覆滅是因他,人間的繁華,也是因他。

桃桃靠在桃樹上看了半宿月亮。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立於冬夜的荒原,對她說,神明不渡眾生苦,他來渡。

那時桃桃以為他是玩笑,如今,他真做到了。

……

白塔下的桃樹成了桃桃久居的家。

樹上貼了符箓,無論冬夏,花開不敗,總是擷著最燦爛的一枝開在窗口。

桃桃喜歡去城內遊蕩,看熱鬧街市上沿街叫賣,看晚霞之下眾生百態,看屋頂的煙囪冒出裊裊炊煙。

人間煙火,每一縷都有鮮活、令人愉悅的氣味。

遊蕩得累了,桃桃會回到高塔的樹梢,她意識藏在繁花之間,望著塔內的人。

日升月降,冬去春來。

南宮塵絕大多數時間靜坐於高塔,不動,不說話,安靜得如同入定了一樣。

從前在蠻荒獄,他也是這樣坐在東極扶搖木下,沒人叫他,他可以沉默一整個日夜。

深夜的城內萬籟俱寂,燈火消寂,唯有明月皎潔。

偶爾他會在窗邊看上一宿月亮。

他的容顏比起少年時沒什麽分別,只是側臉的線條更加利落,漆黑的眸也像罩了一層霧色的薄冰,籠住了情緒和眼色,叫人很難猜出他在思量些什麽。

他看一整夜的月亮,桃桃也在花樹上看他。

很難去解釋為什麽——人間雖喧嘩有趣,但看久了會膩,可當她看著他時,竟不覺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哪怕只是看著,也是件叫人心裏寧靜的事。

那以後,她很少再去人間閑逛了。

城中的樹枝抽出新葉,又枯黃墜落,輾轉過了兩年春秋。

兩年裏,她見過他外出驅邪。

白袍紛揚,帝鐘清鳴,他所到之處,禍亂人間的邪祟鳥獸四散,逃入山林與荒原。

她見過皇室驅邪司數千靈師集結走向白塔。

他居於高塔不下,塔下被凡人圍堵得水泄不通,皇室驅邪司的靈師寸步難行,最後兩手空空,半路折回。

她見過,人偶肆虐人間。

人偶師憑借人偶書在凡間風生水起,富人權貴用邪術復活至親至愛,地位低微的凡人卻深受其害。

他走入市井,滅殺人偶,將世間所有人偶書付之一炬,卻獨獨留下了一本。

她見過,他將邪祟趕往北境,於萬千邪祟手中救下了一只金色小鳥。

她見過,他為了一個藏靈身少女,在萬人矚目之下走出高塔。

那少女的面容令桃桃詫異了很久,她原以為,過去九年,他早該忘了她。

可他似乎沒有忘記。

在他為那姓崔的少女種出一株靈脈之時,桃桃這樣想到。

她還見過,遊歷四方的和尚來到白塔之下。

清白瘦削,濃眉星目,胸口戴著一串佛珠,慧覺長大了,但依舊一身破舊的麻灰色道袍,眉宇之間隱帶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