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福寶文裏愚孝男(五)

“快看, 那不是宿老二嗎?真拄拐了呀,這腿也沒養好,怎麽往地裏去了呢?”

“沒聽說嗎?這些日子他家那個老虔婆日夜在他門口罵罵咧咧, 數落他吃白食,老二多老實的性子你們還不知道嗎?估計是被罵狠了, 拼著這條腿不要也要下地幹活呢。”

宿傲白拄著拐杖走在鄉間小路上,受傷的那條腿高高翹起,右腿的褲腿挽到了大腿中的位置, 露出裹著紗布的小腿。

李氏現在將他當成眼中釘, 可不會特地裁幹凈的棉布給他包紮, 因此宿傲白這會兒用的就是之前李大夫留下的兩塊紗布,一塊臟了換另一塊,臟的那塊宿二娘會在幹完所有活兒後拿去清洗,怕換藥的時候洗好的紗布幹不了, 二娘還會細心地把濕布放在火上烘幹。

但是不論清洗地多麽仔細,在沒有肥皂洗衣液的古代,那幾塊紗布在經歷了幾次換洗後早就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加上大夫說了包紮的布料一定要幹凈,不然傷口再次潰爛就更麻煩了,所以二娘搓洗格外賣力,幾次下來,布料都細薄了許多,原本細密的紋理也變得疏松了。

這會兒宿傲白腿上的紗布根本就裹不嚴實, 藥膏已經滲出至最外層,還有尚未愈合的傷口隨著他的動作不斷滲出的黑紅的血液。

明明裹著傷布, 可上面黑一塊紅一塊, 看上去反而更加觸目驚心。

還有傷布並未裹到的上側肌膚, 在小腿上端和膝蓋的那個位置,皮肉都已經發黑發紫,直到大腿中部顏色才逐漸變淡,轉為較為正常的膚色。

村裏人不像李大夫那麽能耐,可也知道,好端端的皮膚不會發黑發紫,能傷成這種顏色,這條腿大概率也是沒救了。

但不還是有一線希望嗎,聽說李大夫給開了藥方呢,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好好在家養傷,跑出來幹什麽呢?

別看原身以前在村子裏人緣一般,很多人還在背後笑他傻,給不相幹的後娘以及後娘養的倆弟弟當牛做馬,連帶著把自己唯一的閨女也培養成了宿家的一個小丫鬟。

但背地裏嘲笑歸嘲笑,原身這人性子老實,眼裏只有幹活一件事,從來不和人起爭執,因此你要找一個和他有過節,恨他的,真還一個都沒有。

而且原身雖然在被嘲笑,可這種嘲笑的原因,何嘗又不存在同情呢。

看到他的日子已經過的跟苦汁裏熬出來的一樣了,現在還傷了腿,可能下半輩子就要變成一個跛子,感情豐富一些的,還要為他抹兩滴眼淚呢。

“有牛啊,你這是上哪去啊?”

走到半路,宿傲白就被一個婦人給攔下了,他低垂著頭,眼底閃過一絲精明,等擡起頭時,又化作了一臉憨相。

攔下他的是村長家的婆娘,要說這個村子裏誰不怵宿家的秀才娘李氏,村長媳婦馬氏絕對是其中之一。

她男人就不用說了,一村之長,雖說連個正經官職都沒有,可在十裏村的範圍裏,村長就是老大,家家戶戶要申請宅邸建房、開荒乃至服役都要通過村長之手。

而且十裏村的村長姓王,王在十裏村是大姓,王村長同時還是王氏的族長,現在村裏唯一的私塾還是王氏的族學呢,只不過因為王村長的緣故,村裏其他的外姓人也跟著沾了點光。

在宗族意識強盛的當下,王村長在十裏村的地位牢不可破,連帶著他媳婦也是村裏婦人中的第一人。

而且王馬氏自己的兒子也爭氣,李氏生了一個秀才兒子不假,王馬氏也有啊,她生了兩個兒子,老大考中了童生,現在在鎮上當賬房,老二幾年前就已經考上秀才了,而且考中的年紀並不比宿友文大幾歲,這些年他一直在王家的族學裏當夫子,一邊教村裏的孩子啟蒙,一邊苦讀,只等著學問到一定火候了,再次下場呢。

本來王馬氏和李氏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可誰讓李氏的兒子考中秀才後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村裏一些眼皮子淺的私底下吹捧她,說宿有文比她兒子會念書,將來保不齊能趕在她兒子前頭考中舉人,因為是私底下閑聊,李氏毫不謙虛,將這番吹捧照單全收。

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反正沒多久這些話就傳到馬王氏的耳朵裏了。

你說,你兒子考中秀才你怎麽高興都沒事,可你有必要踩她兒子一腳嗎,都是當娘的,王馬氏當然心疼自己兒子了,於是李氏就這樣被她記上了。

不過這件事王馬氏並沒有和自己男人說過,因為她男人會覺得她們這些婆娘心眼太小,並不會因為這樣的幾句閑話就在村務上給宿家小鞋穿,王馬氏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氣憤,只等找到時機,讓李氏狠狠難堪一次。

而恰巧,宿傲白因為全知的記憶,知道她們之間這個不為人知的過節。

從在李大夫面前演戲的時候,宿傲白就開始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