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韻堂位於侯府西側,位置雖偏僻,但勝在離清蘅院遠,不必與正房的人碰面。

容涴在出雲樓吃了一肚子氣,回到秋韻堂便把席間的事倒豆子似地倒給裴韻聽。

“不過是個六品小官,竟也敢如此放肆!等日後我嫁入蔣家,我定要叫他——”

“涴兒!”裴韻打斷她,斥道:“娘從前是如何教你的?”

“娘,我沒有胡鬧。您方才不在出雲樓,根本不知那顧長晉說得有多難聽!”容涴氣得胸脯劇烈起伏,“爹爹也是,非要給那人臉,竟就真的讓那婆子回來了。我們何曾受過這樣的氣?!”

裴韻緩緩垂下眼,面色淡淡道:“他說的本就在理,娘的身份是妾,未得主母吩咐,本就不能與主母同席而坐。”

“可爹爹喜歡的人是您,您與爹爹兩情相悅。若不是清蘅院那位非要橫插一腳嫁進侯府來,如今的侯夫人本該是您。再者,娘從前是尚書府嫡女,豈是清蘅院那位能相比的?她憑什麽不許你去就宴?”

容涴一番氣話聽得裴韻直擰起了眉,剛要開口訓斥,外頭的仆婦忽然來傳話。

“姨娘,大姑娘來了秋韻堂,說有事與您說。”

裴韻擰起的眉驀地一松。

容舒?

一旁的容涴聽見仆婦的話,把臉一板,道:“她過來作甚?莫不是要同她夫君一樣,特地來嘲諷您幾句?不成,我去找爹爹!真當秋韻堂是她能隨意放肆的地兒了?”

說著便要起身,裴韻一把拉住她,低聲冷斥:“回你自個兒的屋子去!若你敢去尋你爹爹告狀,從今往後,你便只當沒我這個娘!”

裴韻鮮少會用這般嚴厲的語氣說話,容涴一時愣住,還未反應過來,又聽裴韻道:

“這幾個月好好磨你的脾氣,人貴自知,你若是以為嫁入蔣家便能為所欲為,那你這門親事我親自上蔣家替你拒了!”

裴韻慣來說到做到,容涴不敢反駁,只好不甘心地出了屋。

一出去便遇到跟在仆婦身後的的容舒,她住了腳,冷冷地望著容舒。

從前在閨中,容舒與容涴關系稱不上好,但至少面上過得去,鮮少有誰會擺出這樣一張冷臉。

容舒知曉是因著出雲樓那出,懶得同她計較,只面色淡淡地點了下頭。

容涴氣歸氣,但到底記住了裴韻的話,不敢在院子裏同容舒鬧,斜乜了容舒一眼便冷著臉離開了秋韻堂。

領路的仆婦見狀,笑著解釋:“婚期將至,二姑娘這是心裏頭緊張呢。”

容舒似笑非笑地瞥了那仆婦一眼,沒應話。

府裏人人都為容涴與蔣家的這門親事驕傲,就連秋韻堂的仆婦婆子也不例外。自打容涴定下這門親事,底下這些人在府裏行事,處處都要壓清蘅院一頭。

但容涴與蔣盛霖的這樁親事,根本就算不得是良緣。

那仆婦見容舒不語,只當她是心裏不舒坦,笑笑著掀開了簾子,道:“大姑娘,這邊請,姨娘在裏頭等著了。”

說來,容舒還是頭一回來秋韻堂。

這裏位置雖偏,但景色卻十分雅致。

小徑通幽,梧桐與梅樹林立,廊下還搭著個花架,上面種滿了纏枝牡丹。

進了屋,內室裏的擺設比之院子更顯高雅,一張古樸的焦尾琴,一排放滿筆墨紙硯的檀香木博古架,還有掛在墻上的兩幅畫作,無處不顯風雅。

容舒的目光落在裴韻身上。

這位姨娘她其實見得不多,從她進府的頭一日,沈氏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清蘅院與秋韻堂又隔得遠,沈氏與裴姨娘除了在家宴時會碰上面,旁的時候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裴姨娘是個氣質高雅的美人,青絲如娟,峨眉淡掃,如遠山芙蓉般秀美。若容舒沒記錯,她今年應當有三十七歲了,可瞧著卻只有二十六七。

也是,她萬事都有父親替她出頭,還得祖母看重,又生下了三房唯一的男丁,女兒還即將嫁入清貴世家。

這樣的日子怎會過得不舒心?

按說裴姨娘是妾,只能當得半個主子,見到容舒本該行禮。只裴姨娘從不曾給沈氏行過禮,又怎可能給容舒這樣的小輩行禮?

便見她淡淡頷首,對容舒不卑不亢道:“不知大姑娘找妾身有何事?”

容舒唇角牽起一點兒笑意。

“祖母非要母親阿娘拿出東郊的莊子,說要給二妹妹做添妝。姨娘可知此事?”

裴韻聞言便道:“妾身不知。”

容舒點了點頭:“我亦知曉這樣的事,姨娘定然不屑去做。”

既知曉不是她做的,那為何要紆尊降貴地來秋韻堂?

裴韻蹙起了眉頭,靜等著下文。

可容舒說完卻打住了話頭,只顧著往一邊行了幾步,仰頭看墻上的畫。

這是裴韻畫的畫,一幅雪中紅梅圖,一幅雨後修竹圖,兩幅畫都畫得極好,筆觸細膩、意境高遠,頗有種寧靜致遠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