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蘅院。

日頭正盛,風裏夾雜著幾絲燥熱。

沈氏醒來後不見容舒,聽底下的人說起,才知曉她去了秋韻堂。略一思忖,便知她這閨女是為了何事去的秋韻堂。

周嬤嬤端著藥進來,對沈氏道:“夫人,安神藥煎好了,快趁熱喝罷。”

沈氏接過藥,道:“嬤嬤可是同昭昭說了莊子的事?”

周嬤嬤立馬跪下,老老實實請罪:“是老奴同大姑娘說的,老奴實在是不忿老夫人的行徑,這才碎了嘴,請夫人責罰。”

沈氏看著鬢發斑白的周嬤嬤,心底幽幽嘆了聲。周嬤嬤是她的乳娘,她從牙牙學語的小嬰孩到嫁做人婦為人母,都是周嬤嬤陪伴著的。

周嬤嬤待她的至誠之心,她怎能不明白?

“嬤嬤快起罷,莊子的事說了便說了,總歸昭昭也長大了,有些事不必瞞她。”

“夫人放心,那樁事老奴半個字都不曾同大姑娘提及。”周嬤嬤說到這,聲音微哽了哽,“夫人當真不多考慮幾日,那畢竟——”

“嬤嬤,”沈氏打斷周嬤嬤,斬釘截鐵道:“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勸。”

話說到一半,兩個在外院任差的仆婦火急火燎地跑進廊下,邊敲門邊大聲道:“夫人,出事了!姑爺在長安街受傷了!”

……

顧長晉受傷一事,容舒剛踏入清蘅院的月洞門,便聽盈雀說了。

“聽說是有逃犯跑到了長安街作亂,這才讓姑爺受了傷!姑娘,您看,我們要不要現下就回去?”

聽到顧長晉受傷,容舒心裏也是一驚,手裏的團扇差點兒握不穩。

前世分明是出發來侯府時出的事,怎地半日過去了,還是逃不過這樁飛來橫禍?

不對。

容舒腦海裏猛然竄出個念頭,她看向盈雀。

“今晨長安街可有出什麽亂子?”

“沒有啊姑娘,”盈雀一頭霧水道:“長安街今日只出了一場亂子,就在半個時辰前。”

容舒眼睫一顫。

前世東城兵馬司和順天府在那場混亂裏足足逮捕了二十多人,其中就有三名北鎮撫司的逃犯。

說起來,當時長安街裏不僅有尋頭百姓,還有不少東廠的番子在。

那些番子口口聲聲說是在捉拿逃犯,但實際上,他們應當不是在捉拿逃犯,而是想趁亂殺了顧長晉。

難怪當時顧長晉一離開馬車,車廂裏頓時就風平浪靜起來。這是因為顧長晉拿自己做靶頭,將人給引走了。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場混亂還有那些人全都是沖他來的。

正想著,沈氏已經匆匆行了出來。

“你現下就回去梧桐巷,允直既受傷了,你這當妻子的自然要守在他身邊。”沈氏說著,又吩咐周嬤嬤,“去我的庫房裏,將那幾支百年人參挑出來,讓大姑娘一塊兒帶回去。”

容舒遲疑著沒應話。

她這趟回來是準備住個三五日才走的。

誠然,理智上她的確是該回去顧府,可她實在是舍不得阿娘。

前世顧長晉帶著她這麽個累贅,依舊能從那場□□裏脫險,醒來後還能硬撐著進宮覲見皇上。這一次少了她,想來受的傷會比前世輕些。

再者說,有常吉與橫平照料著他,委實是沒她什麽事。上輩子從長安街回去後,她其實也沒幫上甚忙,只能在一邊兒幹著急。

顧長晉從來就不需要她。

思及此,容舒便用商量的語氣道:“阿娘,我不若過兩日再回梧桐巷吧?您今兒身子也不爽利,我不放心。”

“胡鬧!眼下豈是任性的時候?我這裏還缺了你伺候不成?”沈氏瞪了容舒一眼,差點兒就要拿手戳她額頭了,“事有輕急緩重,允直這會還不知傷得多重,你當務之急就是回顧家去。至於阿娘這裏,等允直好了,你想什麽時候來都成。”

說著便不分由說地讓人備馬車,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容舒望了望沈氏。

因著小憩了半個時辰,又吃了些安神的湯藥,沈氏的臉色的的確確是好了許多。老夫人那頭有裴姨娘應付,想來阿娘能過一段時間舒心日子了。

“那我過幾日再來看您,您這段時日莫要太操心。有事了一定要派人到梧桐巷同我說一聲,若府裏住得不舒心,就去莊子——”

容舒話才絮叨到一半兒,懷裏忽地被塞了個用布裹著的物什,生生截斷了她的話。

沈氏看著她,好笑道:“嫁人後倒是長大了,都曉得叮囑娘了。成,娘這幾日哪兒都不去,只呆在清蘅院裏吃了睡睡了吃,旁的全都不管。這樣你總該放心了罷?”

說著拍拍她懷裏的小糖罐,道:“這是娘讓小廚房特地給你做的松子糖,眼下你是來不及吃了,便帶回去吃罷。你照顧允直雖要盡心,但也莫叫自己太過勞累,知道不?行了,回去罷。你父親與祖母那頭,自有我替你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