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驚雷聲聲, 閃電將灰蒙蒙的天幕撕開一條裂縫。

屋內光線黯淡,小姑娘一雙柔胰沾滿了血,淚珠子不住地眼裏湧出。

顧長晉疾步走向容舒, 常吉與橫平緊跟在他身後。

常吉瞥一眼裏頭的場景便迅速闔起門。

顧長晉掀袍蹲下, 探了探張媽媽脖頸的脈搏, 旋即眉心一松,對容舒緩聲道:“張媽媽沒死,容舒, 你沒殺人。”

他張開手掌,輕輕按住容舒冰冷的沾滿鮮血的手,繼續道:“現在松開手罷,交給我處理。”

他說著朝橫平看了眼, 示意他將傷藥取來。

男人的手很暖。

低沉有力的聲音, 亦有著鎮定人心的力量。

容舒緊緊捂著的手終於松開。

她望著顧長晉,正要張唇說些什麽,忽覺喉頭一癢,一縷縷烏黑的血從她唇角逸出, “滴答”“滴答”落在她衣前襟。

好疼。

——“我死了, 姑娘也會死的。”

容舒倏然間明白了張媽媽說的這話是何意。

她中毒了,張媽媽每日喂她吃的藥, 既是毒藥,也是解藥。

明明喉嚨疼極了,可此時此刻的疼痛竟讓她的心沒那麽疼了。

瞥見顧長晉驟然一變的神色, 容舒輕輕笑了下。

真是難得, 這個任何時候都八風不動的男人竟也會有滿面慌色的時候。

她想同他說她沒事, 她不疼了。

的確是不疼了, 劇烈的疼痛過後, 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仿佛天上的雲,越飄越高,怎麽都夠不著地面。

直到一雙手臂緊緊抱住了她。

被大雨浸潤過的沾著松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容舒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屋裏很快又響起一聲重重的鈍響。

先前僵著身子一動不動的落煙竟也跟著昏了過去,只見她兩眼泛白,口唇發紫,臉卻漲得通紅,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吸不上氣一般。

“快救人!”顧長晉沉聲道。

男人聲音沉著,手卻微微顫抖著。

顧長晉咬緊牙關,從腰間摸出一顆藥丸,虎口一壓,剝開封蠟便將那藥丸放入嘴裏,快速嚼爛。

旋即輕輕掰開容舒的下頜,將那藥哺給她。

他的手按住她顎骨的一處穴道,聲音模糊道:“容舒,咽下去。”

這話剛脫口,一股可怖的熟悉感席卷心頭。

就好像,在某個時候,他曾經做過這事,也說過這樣的話。

“噗通”“噗通”——

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一般,疼得幾乎令他喘不上氣。

顧長晉眼睫一顫,強行壓下心底的鈍痛,緩緩將藥汁推向她舌根,緊接著長指狠狠一壓。

容舒覺得痛。

下頜被他按住的地方痛,舌尖的傷口也痛,可也正是這些痛感,將她的意識從一片混沌中扯了出來。

“容舒,咽下去。”顧長晉又說了一次,“咽下去。”

男人的舌尖劃過她的舌尖,將那發苦的藥往她喉頭推。

小姑娘濃密的烏睫微微一顫,眼皮掀開一條縫,看著顧長晉近在咫尺的眉眼,整個人一懵。

他貼著她的唇又道了一聲:“容舒,咽下去。”

他的聲音裏帶著罕見的急切,容舒下意識咽下那口藥。

她想說一句“好苦”。

只他的舌尖還抵在她唇齒間,二人呼吸交纏著,容舒說不出話,只能慢慢掀開眼皮,怔怔地望著他。

顧長晉滿嘴苦澀。

先前喂她藥時,只一心想著要她咽下藥,絲毫沒察覺這樣的舉措有多親密。

這會她咽下了藥,心神一松,唇舌間那親密的觸感像野火燎原一般,“噼裏啪啦”灼燒著他的理智。

屋裏的茶水他不敢用,一時情急,方用了那等親密的方式喂藥。現如今她既已恢復意識,再用這法子,那便是趁人之危了。

顧長晉喉結一滾,微擡頭,溫熱的唇擦過她鼻尖,輕聲問:“你中毒了,這藥能護住你的心脈,我還要再喂你一顆解毒丸,你可能自己咀嚼咽下?”

容舒緩慢地眨了下眼,“嗯”一聲:“顧大人,張媽媽……”

“你放心,她沒死。”顧長晉溫聲應了句,微一側頭,道:“常吉,藥。”

常吉耳朵一直豎著呢。

他剛給張媽媽止了血,聽罷這話,趕忙從懷裏掏出個小玉瓶,從裏倒出一顆通體發白的藥丸,遞了過去。

他的視線始終垂著,眼皮一點兒也不敢往上擡。

方才主子抱著容姑娘時一直背對著他們,他雖看不清楚,但也大致猜到了主子是如何喂藥的。

這會恨不能扛走張媽媽,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顧長晉將解毒藥放入容舒嘴裏,目光在她受傷的舌尖停了片刻。

舌尖那處遍布神經,她咬得血肉模糊的,又那樣怕疼,大抵是輕輕碰一下都疼得慌。方才他喂藥時,力道有些重,似乎是……碰到她這傷口了。

“舌尖的傷口可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