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4頁)

此時他徹底沒了力氣,軟倒靠在門邊,身體忽冷忽熱,太陽穴也在突突直跳著,眼前一陣接著一陣地發黑。

他撐著發著高熱的腦門,意識有點模糊,但理智尚存,語氣柔和,卻不容拒絕:“聽老師的話,回去。”

寧倦的喉頭一哽,眼圈更紅了,額頭抵著門,聲音裏幾乎有一絲乞求:“老師,讓我進去看看你……”

小皇帝從小到大倔強又擰巴,上一次陸清則看到寧倦情緒失控,還是因為他暈船時差點傷到他。

陸清則靠著冰涼的門板,腦子裏混沌了一瞬,模糊地想:這孩子,不會又哭了吧?

堂堂天子哭哭唧唧的,他又不是真要死了。

“我沒事,就是尋常的風寒。”陸清則花費了時間,才重新整理好亂成一團的思緒,嗓音很啞,悶悶地咳了幾聲,“風寒會傳染,若是你也病倒了,江右誰來管?去忙你的事,等我好了就來見你。”

往日只要陸清則這麽哄一哄,寧倦就會很聽他的話。

這次卻沒那麽好哄了。

誰來管?愛誰管誰管!

寧倦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有了三分冷靜,但若是陸清則站在他面前,細看之下,定能察覺到他眼底的癲亂。

外面安靜了半晌,陸清則以為寧倦已經走了,忽然聽到少年輕輕的聲音:“如果我非要進來呢?”

陸清則怔了怔,遲鈍地察覺到一絲不妙。

下一瞬,窗欞砰地一聲被破開。

門前的腳步聲抽開,陸清則眼前模糊,勉力擡起頭,就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外面利落地翻了進來,大步朝著他這邊急急走來。

……這小兔崽子!

陸清則心裏罵了一聲,下一刻就感到一陣令人眩暈的騰空。

寧倦破窗而入,把他抱起來了。

陸清則氣得閉著眼,好半晌沒能緩過來,等到被放到床上時,才抓著寧倦的領子,嗓音沙啞得不行,惱怒道:“你作什麽死!不怕染疫嗎!”

如果是尋常風寒,他躺幾天,喝點藥便好了,左右他也習慣了。

但如果是染疫了,再不幸地傳染給了寧倦呢!

“那又如何。”寧倦紅著眼瞪著他,冷冷回了一嘴。

陸清則給他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一時間感覺自己活像回光返照了,甚至有力氣罵人了:“回來時我是怎麽和你說的?不要把自己置入險境,你是大齊的皇帝……”

“我在你面前就只是大齊的皇帝嗎?”寧倦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陸清則,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聽到林溪染疫,傳染了於流玥的那一瞬間,他都要嚇瘋了。

陸清則卻聽不清了。

那一絲憤怒把他最後一點力氣也燃燒殆盡了。

他眼睫闔著,眉尖深蹙,額上覆著層薄薄的汗,顴骨上泛著不正常的病態紅,唇瓣卻蒼白而幹涸,整個人的生機都衰弱了下去,仿佛一朵枝頭行將枯萎的海棠花。

寧倦頓然收了聲,心尖一抽一抽地縮著,疼得厲害。

分明回來時還好好的。

他看著陸清則,發了幾瞬呆,倏地扭頭看向外面,厲聲道:“藥呢?!”

聽到屋內的聲音,長順心驚膽戰地跑到窗邊:“藥在廚房煎著,馬上送過來了!陛下,您、您要不出來吧,一會兒奴婢來給陸大人喂……”

屋內卻沒聲兒了。

顯然是壓根兒沒把這話聽進去。

屋外一群人面面相覷,心裏焦急,卻很清楚——平時就只有陸大人能勸動陛下,陛下也只聽陸大人的話。

現在連帝師大人本人的話也不管用了,他們說什麽都沒用。

外界的一切似乎都遠去了。

寧倦打濕了帕子,心無旁騖地給陸清則擦了額上的汗。

他出了很多汗,發絲也微微被浸濕,烏黑的發淩亂地沾在雪白的臉頰上,強烈的對比看得人驚心動魄。

寧倦垂下的目光滑到陸清則幹燥的唇瓣上。

平時老師總是姿態松懶,說話時帶著篤定的從容,濃睫一眨,便滿眼笑意,時時愛捧著杯熱茶,薄紅的唇被浸得濕潤如花瓣。

現在卻一副病態的蒼白。

他的指尖按在陸清則眼角的淚痣上,慢慢下移,感受著指下肌膚的滑膩滾燙,直到他不曾敢觸碰過的唇瓣邊,頓了頓後,指尖按了下去。

是一種枯萎的柔軟。

從小到大,寧倦經常看到陸清則生病。

他很厭惡這種代表著衰微的病氣出現在陸清則身上。

仿佛陸清則會就這樣離開他。

陸清則其實並未徹底昏死過去,只是身體與意識都被高溫煎熬著,意識渾渾噩噩的,模糊感受到冰冷的觸碰,昏沉的意識冷不丁被拉回了一瞬。

高熱之下,陸清則的唇瓣愈發幹燥,甚至有些幹裂,寧倦正想去倒杯茶水,手腕忽然被一片柔軟的高熱圈住。

沙啞的聲音伴隨著沉重的呼吸,從身後傳來:“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