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麒麟巷開公主府, 謝瀾家中的管事早已備好了豐厚的賀儀。

自從謝瀾入了中書省,族中在靠近皇宮的安興坊購置了一處清靜宅子單獨給他,他的私印可以直接從族中支取開銷, 這是謝氏族中嶄露頭角的郎君才有的待遇。

謝瀾再三斟酌,要不要親自送賀儀去公主府。

裴顯昨日入宮覲見, 君臣閉門談了整個時辰。談的是什麽,連他這個天子近臣都毫無頭緒。

謝瀾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盧望正至今被扣在兵馬元帥府, 看管他的都是裴顯麾下的死忠親信, 其他勢力滲透不進。

盧望正有沒有被刑訊, 吐露出了什麽,是不是如裴顯所說的那樣, 供出了足以把盧氏連根拔起的關健要害,都是未知。

京城這幾日看似風平浪靜, 卻處處像是山雨欲來, 平緩水波下隱藏著巨礁。

漢陽公主和裴督帥認下了舅舅和甥女的親戚, 最近相處得似乎不錯,裴顯為姜鸞發兵圍了宗正寺, 宗正卿拖了兩個月的公主府份額被迫吐了個幹凈。

公主府開府,他若親自登門送禮,姜鸞必然要面見他的,或許可以探些口風。

但聖人極厭惡這個妹妹, 冒險登門祝賀, 說不定會被聖人遷怒。

謝瀾做出決定的時間比他自己預想得要短得多。

因為小廝快馬送來一個大消息:

——晉王出府了。

稱病不出王府長達兩個半月後,頭一次公開在京城亮相,親自登公主府, 給幼妹送來賀儀。

消息傳來後, 謝瀾吃了一驚, 立即起身更衣。不多時便上了馬車,直奔麒麟巷漢陽公主府。

京中耳目眾多,消息不脛而走,短短時間便傳遍了各處高門。

幾乎同一個時間,四大姓的郎君但凡接到開府請帖的,都在家中更衣,熏香,匆忙備車,直奔漢陽公主府。

烈日炎炎,車馬如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連坊門都進不去,直接堵在了大街上。

謝瀾:“……”

————

夕陽的最後一抹余暉映照在麒麟巷,公主府朱漆大門的六十三顆鎏金銅釘熠熠生輝。

京裏各處勛貴高門的賓客絡繹不絕,四大姓的郎君們聯袂而來,淳於長史帶著四名主簿和十余名管事四處張羅招呼貴客,忙得腳不沾地,折算禮單價值的賬冊下午時還空了許多頁,如今已經記滿了滿滿一本子。

姜鸞坐在四面通風的水榭裏,隔著一道池子,岸邊竹林掩映的曲水流觴庭院陷進了暮色裏。

暮色下的庭院陸續進了許多郎君,或坐或臥,仆從四處忙碌掌燈,原本安靜的水面喧嘩起來。

同坐在水榭裏的懿和公主不安地側了側身。

“四大姓的郎君們……”她小聲問姜鸞,“都在對面的曲水流觴庭院裏了?”

“有一個算一個,都擱那兒了。”姜鸞翻著新送來的記賬冊子,隨口道,

“我這處宅子太大,不少地方還沒修葺,只有對面那處庭院修好了,還算雅致,能安置人。對面那些眼高於頂的郎君們就算不滿意,也再沒有第二處了。”

不知看到了什麽,翻閱的手突然一頓,牙疼般的嘶了聲。

“怎麽了。”姜雙鷺吃驚地問。

“裴小舅來了。”姜鸞盯著最後一頁新填的記錄,

“借著送禮名義,發了五百兵。禮送到了,兵不走,把守著公主府門外,號稱護衛貴客安全。”

“哎喲。” 對於這位太後娘娘家族出身的外戚,姜雙鷺耳聞已久,並未親見過,露出極為擔憂的神色,

“我聽說他曾發兵圍了李相的府邸,把李相拖去戶部衙門,強征走了許多軍餉,是個極不好說話的角色。他今日突然調了許多兵馬過來……來者不善?”

“這倒不至於。我窮得很,裴小舅也知道的。他不至於來搜刮我這處。”

姜鸞指尖的指尖點在最末一頁,對著裴顯送來的禮,一陣無語。

“不管他發兵要做什麽。但既然是登門祝賀,好歹要用心準備賀禮吧。他倒好,直接把上次從我這兒拿走的十斤金鋌給送回來了,金鋌上晉王府的刻印都還在。真是……難以形容的舅甥情誼。”

————

九曲欄杆聯通的岸邊,薛奪抱胸靠著竹林。他今天領的是宮裏護衛的差事,目光警醒,始終未離開懿和公主左右。

一個禁衛沿著池邊小跑過來,附耳說了幾句。薛奪突然跳起來,把紅纓頭盔套上,整了整盔甲,喝令龍武衛守好懿和公主,自己直接跑了。

水榭這邊,姜鸞看在眼裏,笑指給二姊看,

“畢竟是玄鐵騎出身的嫡系,聽說他家主帥發兵的消息,感覺不太對勁,跑過去問了。”

姜雙鷺臉上的擔憂之色更重,“阿鸞,我心裏不安。天色已晚,我、我還是覺得該走了。”

隔著水榭外的幾層薄紗,姜鸞擡手點了點對面竹林掩映的曲水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