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二更)

東宮用於射箭的沙場新修繕過, 專門備了不少竹弓竹箭,掛在墻上。

姜鸞心裏有事想不通,索性開弓射箭, 練了一下午。

“再過幾天就是除夕宴了。當時在山裏一口應承下來,戴三十天的鐵疙瘩, 結果除夕和初一都在三十天裏頭!”

姜鸞開竹弓射出一箭,對旁邊的淳於閑說, “初一有元旦大朝會, 那麽多眼睛盯著姜氏皇家的臉面, 怎麽能戴著鐵疙瘩去。”

“還有除夕宴,整晚上都會舉杯敬酒, 一擡手,鐵護腕從袖子裏露出來了, 叫除夕宴的宗親們和朝廷重臣們全瞧見。”

姜鸞數著步子過去撿竹箭。心情不好, 竹箭射得格外遠, 居然射出了七十步,把校場沙地踩出了整圈的腳印。

淳於閑理智地建議, “私下裏的約定,不算什麽大事。殿下找一趟裴中書,和他說好了,除夕和初一兩天不戴, 往後順延二日即可。”

姜鸞呸了一聲, “才不去找他!”

其實淳於閑的建議是個好建議。

做起來也並不難。

怎奈何姜鸞不肯去找人。

姜鸞覺得自己這回沒做什麽,是對方故意挑釁在先,她不肯先低頭。

就這麽拖延了幾天, 眼看著日子進了大年二十九, 除夕就要到了。

工部派了人來, 小心翼翼說今夜禦花園試亮燈,請皇太女移步觀賞新建好的鰲山。

姜鸞對工部這回的識趣很滿意。

約好了時間,等宮門下鑰、宮裏亮燈後,把東宮臣屬全帶著,苑嬤嬤等隨身親信也都帶著,就連大白小白都帶上了,帶了果子酒,手鼓,琵琶,連跳舞的氈毯都戴上了,一行人聲勢浩大地往禦花園方向去賞燈。

快要過年了,宮裏四處張燈結彩,雖說用得是內庫裏的陳年紅絹宮燈,歡慶的氣氛同樣不少。

眾人看燈的興致都很高昂,一路說說笑笑,熱熱鬧鬧地踏進禦花園的垂花拱門,看清了精巧絢麗、晶瑩璀璨的大片鰲山——旁邊站的人。

瞬間都啞了。

和東宮皇太女最近不和的某位政事堂重臣,此刻在工部侍郎的陪伴下,也在看燈。

工部左右兩個侍郎,應侍郎的‘飛天彩鳳’拍錯了馬屁,十月裏被停職待查,今晚來的是胡侍郎。

胡侍郎擦著額頭冷汗,賠笑著奉上這次搭建鰲山的賬目明細,小心翼翼地表明功績:

“工匠們加班加點,日夜趕工,有不少關鍵處一次搭建而成,因此節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開支。從東宮支取的三千兩銀並未用完,賬上尚有剩余二百余兩。”

裴顯背手立在巨大的鰲山燈群下,頎長身影拉出長影,從遠處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全程一言不發地聽完,最後微微頷首,吐出兩個字:“不錯。”

當場應允下去,把賬上剩余的二百兩銀賞賜給這次日夜趕工的百余名工匠,以及工部參與修建鰲山的十數名官員。另外賜下了酒肉宴席給工部監工官員。

胡侍郎激動地連連作揖不止,“下官等職責所在,應當的,應當的!”

姜鸞的腳步停在垂花拱門邊,從頭看到尾,琢磨了一下,懷疑地問淳於閑,

“我怎麽聽著不對勁呢?撥給工部修鰲山的銀兩都是東宮出的錢,賬上剩余的二百兩銀是我的吧?裴中書就說了句‘不錯’,把我的錢賞賜下去了,光明正大地拿我的錢做了人情,不來問我一句?”

淳於閑咳了聲,無話可說。

他掌著東宮賬簿,自家主上和裴中書兩邊的錢財來往,從來都是算不清的糊塗賬。

他含蓄地道,“殿下感覺不妥的話,不如過去說道說道?”

姜鸞怒呸了聲:“二百兩銀子也值得我先開口?”

姜鸞還沒過去,裴顯已經發覺了禦花園門邊擠擠挨挨站著的數十人。

他站在明亮的鰲山燈下,長身鶴立,往禦花園拱門邊掃過來一眼,視線凝在姜鸞身上,打了個轉。

姜鸞哼了聲,率先把頭扭開了。

對面的人卻不像最近碰面那樣,若無其事地邁步走遠。

那道視線還是盯著拱門這邊,掃過姜鸞身側左右站著的謝瀾和淳於閑,又往她身後瞄,銳利地盯了眼抱著琵琶的大白,穿著胡服舞衣的小白。

他和身側的工部胡侍郎低聲說了幾句,緩步走近。

大白和小白同時瑟縮了一下,往姜鸞身後的影子裏躲。

他什麽都沒做,就叫大白小白兩個嚇破了膽,今晚注定不能盡興歌舞了,姜鸞無趣地揮揮手,

“今晚不用你們兩個了,回去歇著吧。”

她摸了下手腕沉甸甸的鐵護腕,又對幾個東宮屬臣和親信女官們說,“鰲山亮燈了,你們不必跟著我,隨意走動看看。”

環繞著她的諸人都行禮散去,只有姜鸞原地站著不動,冷眼瞧著裴顯帶著工部侍郎緩步走近,按照覲見禮節向她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