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3/4頁)

她也不急著問王相手裏的密旨是怎麽回事。

密旨的內容,以她對二兄的了解,大概猜得出七八分。

她轉身就要退出門戶緊閉、空氣裏帶著濃烈中藥味的紫宸殿。

姜鶴望卻在身後掙紮著又把她喊住了。

“還……還有一句……”

姜鸞又心酸又好笑,按著二兄撐起身的肩膀,

“好好休息,你還要說什麽,我知道。晉王府裏的八百斤金,藏金的那幾個地方,我都背下來了。”

姜鶴望安心地躺下了。艱難地比劃出一個手勢,以氣聲說,“用了些。只剩七百二十斤金了……”

姜鸞揉著眉心出去:“知道了。”

密旨的內容,她大致猜得出。

姜鶴望的病情時好時壞,正月裏那段嚴寒時節,很是不好了一陣。當時他下了密旨,又親口對她說過,

“別讓虎兒小小年紀就登基。小孩兒容易受旁人影響,於國於家都不是幸事。”

現在他病情大壞,又提起了密旨。

密旨裏多半寫著,一旦他亡故,皇太女姜鸞登基。

但姜鸞不想坐等著開啟密旨的那天。

姜鶴望的病情時好時壞,天氣時節會影響,心緒波動會影響。需要時時刻刻地小心看顧。

然而,坐在大位之上的君王,注定了會有數不清的事交給他手裏,每天耳邊會傳進各種各樣的大事,引發強烈的心緒波動。

晴天雨天,風雨霜雪,都會有朝臣在紫宸殿外求見,告訴他各方正在發生的、往往令人不怎麽痛快的大事,等待君王決策。

她二兄的病症,適合去清靜雅致的地點休養,每日對著優美風景,身邊嬌妻愛兒,書畫弄弦,寧靜平和地度過每一天。

坐在如今那個高位上,每天一睜眼就壓著無數沉甸甸的人和事,沉重的負擔就算沒有拖垮他的精神,也會拖垮他的身子。

登上大位僅僅一年,他已經被拖垮了。

姜鸞其實是個沒有什麽雄心壯志的人。

她只想自己過得痛痛快快的,讓自己身邊的人過得快快活活的。

從前公主府開府那陣,裴顯曾經問過她,以後有什麽打算。

她當時不客氣地回答,“打算把公主府的跑馬場填平了,改種菜。要養活公主府幾百號人,關起門來過小日子,還要給奶娘養老。”她覺得就是她想要的人生了。

那時候她確實是如此想的。

後來二兄登了基。姜鶴望的性情謙和仁厚,就算沒有太大的作為,也會是個不錯的守成之君。

姜鶴望和她親厚。她雖然不樂意做勞什子皇太女,但既然被人硬架在了這個位子上,那麽和二兄互相扶持著,一個做皇帝,一個做皇太女,日子這麽過下去,她也覺得還行。

但她現在改變主意了。

她不想眼睜睜看著二兄拖著病軀坐在高處那個位子,一年年地耗幹了精氣神,年紀輕輕地變成宗廟裏頭黑壓壓幾大排靈位裏的一個。

她不想坐等著二兄薨逝的噩耗傳來,再心安理得地打開密詔,當眾受命登基。

等二兄精神再好一點,她打算抽個時間,跟他好好地談一談。

她的精力,年紀,處事手腕,都足以應付高處那個消耗活人精氣神的大位。

那就讓二兄早早地退,換她來。

————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先把前線那封退兵令給想辦法撤了。

只要退兵令還在,裴顯就是違令出擊,再大的勝仗也沒有辦法抹去‘出師無名’的汙點。

姜鸞耐心等了三天。

政事堂在三天裏吵成了鴨子塘,朝中官員們也紛紛捋袖子上奏本。

眾多官員們圍繞著‘要不要撤了退兵令’的問題,主戰派和主和派吵得面紅耳赤,幾個文官在朝會上吵到差點掄笏板互毆。

姜鸞不上奏本,也不去政事堂加入罵戰。

她去中書省值房找一個人。

八月裏新入仕的中書舍人王七郎,王鄞。出身太原王氏嫡系,才情過人,聲望卓絕。屢屢拒絕朝廷征辟,被朝野文人視為四大姓郎君裏的清貴第一。

但王七郎到了二十四歲的年紀,突然接受了朝廷征辟,入職就是正五品的中書舍人。普通寒門出身的士子從九品入仕,一輩子都爬不到的高位。

王七郎在最近兩個月裏,成了京城風口浪尖的人。

姜鸞偶爾坐車出城,在貼滿公文告示的城門邊上,十次裏有五次聽到紮堆的太學生們激烈談論戰事,還有五次在激烈嘲諷‘晚節不保’的王七郎。

王鄞本人倒是心境平和,幾次當面聽到譏諷的言語也一笑而過,頗有他家祖父身上幾分寵辱不驚的氣質。

姜鸞進了中書令的值房,不客氣地直接坐在裴顯常坐的位子上,召來了王七郎。

“上次在王家見了王舍人,本宮問你,不打算入仕的人,為何突然同意入仕了?當時你不答。現在你祖父不在場,本宮再問你一遍,希望你好好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