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萬艷書 貳 上冊》(24)(第4/7頁)

他使了一分力,輕輕一掙,就迫她松開手,“萬漪姑娘,買賣不成仁義在,我絕不會馬虎局錢。”

“我不是為這個!我問你,你上哪兒去?你走了,還回不回來?”

“你家人,你也用不著擔心。他們找到新的落腳處之前,可以一直住在那兒。以你現時的名聲,足以負擔得起他們了,哪怕你自己不掏錢,也定然找得到新男人願意替你養他們。”

“別,別這樣。你能不能先坐下,我們談一談?”

“我們間沒什麽好談的了——哦,你苦苦留我,莫不是怕我報復你?大可不必。我承認,我一眨眼已想出了無數陰毒的點子來毀你,但想歸想,我萬不會真格去辦。要知道,你是我柳夢齋捧出真心來對待的女子,從頭到尾只有過你一個,我不可能對你下狠手,你只管花團錦簇做你的生意就是,只不過咱倆完了。”

“你又說這種話!你一口一個‘完了’,‘完了’究竟是什麽意思?”

“‘完了’難道還有其他意思?”

萬漪一直在小聲抽噎,可聽了他這一句,卻驟然大哭了起來,邊哭邊跺著腳道:“不能完,你快收回去,你把這話收回去!哥哥,只求你信我,我的苦衷上質天日、下對良心,我、我只不過是憑自個兒的傻想頭,自認為瞞住你是對你好,絕不是打算故意耍弄你!我瞧你比我這條命還重,你盡可以責罵我種種不好,可要說我心裏沒你,可就屈死我了!你、你行行好,別再戳我心窩子了,親哥哥,好哥哥,就算我做錯了,你就讓我個小,看在妹妹不懂事,原諒我這一回成不成?說呀,你說呀,說你原諒我了……”

柳夢齋見她仰著小臉哀哀地啼哭,脂粉都哭盡了,那一對大眼睛都要哭碎了,由不得他心中如亂刀叢刺,無法自持地張肩承住她,低首去吻她的頭發,嘴唇卻只碰到了寒涼的珠寶。

“螞蟻,實話和你說,沒進這門之前,我滿心裏都是惡念頭,簡直恨不得親手拿刀宰了你,可一見你的面,我就已經原諒你了……”他瞧她的淚眼中陡地迸射出絕處逢生的光芒,立刻就將手掌向下一摁,退後了半步,“可我了解我自個兒,我的心越不過這個坎,只一離了你跟前,我就會翻轉念頭。我會一直像這樣,前一刻想抱你、後一刻想殺你,揪著你一遍遍質問,人間的錯事千千萬,為何你非得做那唯一一件我包容不了的事兒!——直問到你也終於受不了我。”

他將她徹底推開在一臂之外,落回了頎長的手臂,隔著大老遠低啞道:“‘完了’的意思就是,我就不留下來折磨你了,我回去折磨我自個兒。”

萬漪再次撲上來抓住他,但這次,她眼裏所有的悲悸都沉下去了,就連恐懼也在退潮。“哥哥,你把一顆血心掏出來對我,卻活活被我這樣的糊塗人給糟踐了,不怪你要和我完。我不敢再妄想挽回你,只想和你明明我的心成不成?等我說完,你只管照你的打算來辦,我無不依從。”

她嗓音裏猶帶淒涼,但字字都說得分明。柳夢齋先覺心頭動蕩,繼而又軟化,“罷罷,分開的日子長著呢,不急在這一時。要說什麽,你就說吧。”

見他肯留下,萬漪方敢松開兩手。她擦了一擦掛淚的臉,顫巍巍籲出了一口氣,“哥哥,我承認我騙你。可我騙你,只因為不願意騙你。”

柳夢齋原先料想萬漪要說的無非是唐文起怎樣以勢逼人、她又怎樣力不能支,誰料卻等來這沒頭沒尾的一句,不禁滿目惑然地盯著她。

她環顧著這一間將他們撕裂的喜房,露出了自嘲的微笑,“這些玩意,全是拿來蒙人的,我的初夜早沒了。”

柳夢齋怔了,“什麽?你的……給了誰?”

“我不曉得——我沒騙你,我真不曉得。我偷了安國公那只錢袋後,鳳姑娘為逼問密信的下落,威脅要把我書影妹子送去給人玩樂。可偷竊之事是我做下的,我不能叫別人代我受過,所以我請白家媽媽把我送走了。我能看出那人是個有權有勢的人物,可他究竟什麽身份,我也不曉得。”

“你這話大有問題。當時那個書影不過是白鳳的丫頭,你卻是班子裏花重金培訓的倌人,鴇母怎肯拿你去填她的限?萬漪,我巴不得信你,可你滿口裏找不出一句實在話。”

萬漪驀地裏呻吟了一聲,她拿手掩起臉,蹲去到地下,渾身抖得似一頭被痛打的畜生。柳夢齋猛一陣感情勃發,想要扶起她、擁抱她,但他的理智卻把他牢牢釘在原處,等待她自己搖搖晃晃地重新站起。

“既然說了實話,那就說到底吧。”她還在戰抖,呼吸越來越急促,汗水也湧下來,好似在奔跑、在逃命。“白家媽媽之所以同意送我去,是因為我跟她實說了,也叫她親眼驗看了,我那兒的清白早已被毀。只不過,起初那個相看我的人伢子被我娘買通了而已。事已至此,白家媽媽發火也沒用,只好悄悄認了這個栽,反正還能再拿我賣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