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一來二去,林胖子喘著粗氣紅了臉、徹底惱了,一邊拽元宵,一邊高呼一聲“來人”,便叫七八個羽林衛將元宵團團圍住,他怒罵道:“賊管事,言辭刁滑、目光閃躲,我看你定是藏了私!”

元宵紅了眼強辯,“真就一普通舊香囊!林統領你怎麽以大欺小呢?!”

“普通香囊你倒是給我看啊?不心虛你藏什麽?!”

“你管我心虛不心虛,姓林的這是我私人的東西!你狗仗人勢、慣會欺負我們下人!”

林統領哪裏受過這樣的氣,竟“嗖”地一聲拔出了劍——

“你給不給?!”

元宵被他逼急,也咬牙一橫心:“不給!你用強的,我偏不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雖是下人,卻也是永寧王府登記在冊的管事,大錦律例殺人償命,林統領盡可以動手!”

“哼,”那胖子被氣笑了,惡狠狠道:“憑你也配?我不殺你,我砍了你這一雙手!看你還如何與我要強!”說著,他吩咐幾個羽林衛將元宵那緊緊捏著香囊的手展開,提著劍便上前。

林胖子到底是太皇太後姻親,手中長劍明晃晃得直發寒氣,元宵心裏打鼓,卻還念著他家王爺一雙腿,幹脆閉上眼梗著脖子,只盼能護住這一點好不容易得來的藥。

結果,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沒傳來,元宵只聽得耳邊一聲脆響,緊接著便是瓷器清脆碎裂的聲音。

他慌了,忙睜開眼睛,卻發現香囊整個好好地握在他掌心、裏頭的小藥瓶自然也完好無損。再細看,才發現碎裂在地上的,是一只小小的青瓷酒杯。

而林統領剛才只覺得額心一麻,緊接著便有冰涼的液體從腦門上滑落,他抖了抖,擡手一抹,發現那不是血而是些透明的酒液。他又驚又怕,壯著膽子大喝道:“誰——?!”

“指揮使英武,何必同一個孩子計較?”

風吹竹葉動,春日的暖風拂下一片桃雨,木輪子軋過青石板路,一道藍色的身影緩緩從過廳後坐輪椅而出。來人墨發玉簪、修眉似墨,睫簾下的雙眸似寒星。

“……王爺。”

“拜見王爺。”

元宵和羽林衛紛紛伏地行了大禮,持劍的林胖子愣了愣,最終也還劍入鞘,隨意地拱了拱手、老大不情願地簡單做了禮。

北寧王淩冽不以為忤,只緩緩將雙手從木輪邊收回,不疾不徐地看了元宵一眼:“尋了你大半日,又上哪兒躲懶去了?”

元宵會意,立刻伏地磕頭,“王爺,小人錯了,小人就是瞧著外頭熱鬧……”他將那一套說辭再重復了一遍,連連告饒央求著,“小人只去了一刻來鐘,真的真的。”

淩冽看了元宵半晌,搖搖頭,“回去抄書。”

元宵一聽這個,臉立刻皺成了苦瓜,而那林胖子眼看到手的肥肉要走,站起身來還想說什麽,卻不防被北寧王丟來一個冷冷的眼神。

那一眼太過森冷,嚇得他一哆嗦,便沒敢上前。

他這麽一退,那邊元宵已經一骨碌爬起身,上前推著淩冽的輪椅出了過廳。

林胖子惱火地原地跺了跺腳,咬牙切齒地小聲嘟囔,“不就是個瘸子……”

然而他的目光垂落到地上那一地碎酒杯的時候,又擡頭用目光粗粗丈量了一下方才北寧王的所在,這樣遠的距離……林胖子倒抽一口涼氣,臉上的肥肉抖了抖,罵罵咧咧地帶著羽林衛走了。

北寧王府是個五進的開闊大院,新帝登基後還著人專門翻新過,院落之間用過廳和回廊相連,朱樓碧瓦、雕梁畫棟。元宵將輪椅推回正房小院內,這裏遍植青松翠竹,倒另有一番意趣。

院內東首石墻上,爬滿了青翠欲滴的地錦,那一屏綠意之下,是一方大理石打造的圓石桌。石桌上放著幾卷述論北境山川地理的卷宗,旁邊厚厚一沓紙,上頭墨痕點點。

想著他們家王爺在北境經歷的一切,元宵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卻又看見那卷宗之後,竟還擺著一小壺酒。元宵抿了抿嘴,當即就紅了眼——他們家王爺律己甚嚴,自赴北境參軍後更是滴酒不沾,他哽了一下,甕聲甕氣地問,“您這是……又想郭老將軍他們了?”

淩冽看了看桌上的酒,睫簾扇動、擡手捏了捏眉心——

北戎一戰,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血水染透山巒。郭老將軍死了,郭家兩兄弟也死了,那些親密無間、並肩作戰的兄弟們也都死了,全都被活活燒死、亂箭射死在了那座為戎狄大軍預備的陷阱裏。

而他,淩冽閉上了眼睛,原本也該死在那裏。

元宵見他面色蒼白,便蹲下來,有心打岔道:“王爺,您別想了,憂思傷身,我幫您換藥吧?”

淩冽睜開眼,垂眸看見他這小管事,獻寶似的從香囊中掏出個精致的藥瓶來,又想起剛才在過廳的一場爭執,他嘆了一口氣,默許了元宵的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