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3頁)

元宵小心翼翼地揭開他蓋在雙膝上的白絨毯,外袍之下,淩冽雙腿膝彎上纏著一圈圈厚厚的繃帶,繃帶已被血染透,且那繃帶纏得時間有些久,是他們還在北境時草草包紮的。

這小半個月以來,王府被那些奉新帝之命的羽林衛圍了個水泄不通,請來的太醫也推三阻四地不加醫治。元宵實在沒法,才冒險出府尋藥,結果那繃帶拆下,傷口早已潰爛。

元宵心裏發酸,當場就哭了。

“他、他們混蛋……”元宵一邊取了淬火尖刀剜去腐肉,一邊小聲罵道:“他們忘恩負義!他們、他們不是東西!”

淩冽雙膝被箭射穿,自戰場中好不容易撿回性命,卻又被新登基的小皇帝軟禁,對外稱的是看護養病,實則就是軟禁。元宵打小兒就跟著伺候,自知錦朝有如今安寧,都是郭老將軍一家子和鎮北軍用命換的。

像外頭姓林的那頭肥豬,多半只會在朝堂中算計,蠅營狗苟、為點蝸角虛名去算計人心,將北境戰士保家衛國的一腔熱血,都當成了功高震主。

“一幫子無膽鼠輩,就知道狐假虎威、仗勢欺人,有本事他們也上前線去打戎狄啊!”

淩冽疼得渾身冷汗,撐著用手點了點元宵的臉:“聒噪。”

他手指冰涼,凍得元宵一激靈,再不敢多說一詞,吸了吸鼻子,手底下動作飛快地上好藥,重新纏好傷口。按給他藥的大夫所言——他們家王爺這雙腿,多半是廢了。

但事無完全,元宵抿抿嘴,總還揣了微末希望。

正收收拾著,緩過那陣勁兒的淩冽卻忽然開口,“以後取藥的事兒,你別自己去了,讓羽書另想個法子。”

元宵扁扁嘴,想也知道那姓林的胖子這段時間肯定會盯著他了,“那我去放信鴿。”

淩冽古怪地挑了挑眉,然後示意元宵看向石桌。

這時,元宵才發現,在那一堆書卷後,竟有一只漆紅的小托盤,上頭放著一只飄香四溢、隱約冒著熱氣的白瓷小盅。

“這什麽啊?”元宵記著他離開的時候沒有這個。

淩冽沒說話,只用眼神示意他打開看。

結果,元宵一掀開蓋子,臉色就驟然變得慘白——那白瓷小盅裏,分明地躺著只鮮嫩的鴿子,而鴿子腿兒上,還堂而皇之地綁著一只刻有“寧”字的鐵環。

“……”

“今早廚房送過來的,”淩冽漫不經心地拿起書,輕輕揭過一頁,“說是新鮮滋補。”

元宵打了個寒顫,北寧王府的信鴿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雖不比軍中那樣機靈,卻也是萬裏挑一。這一只是他今早才放出去的,怎地就被人射落下來,堂而皇之地燉成了一盅湯。

警告和威脅之意明擺,元宵當真替主子捏了一把汗,“不是,王爺您怎麽一點兒不著急呢?”

淩冽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書頁——是誰用數道聖旨催逼他回京、又是誰寧可調動羽林衛也要將他軟禁在王府裏,對外宣稱養傷、卻連最基本的金瘡藥都不給?

著急?

他可沒什麽值得急的。

元宵瞧他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忍不住跺了跺腳,“王爺!咱們王府的信鴿可是好難養的!”

這話,讓淩冽擡頭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待會兒分你半碗便是。”

“……”元宵傻了。

而淩冽看著手中恰好翻到的北境山川河流圖,目光明亮而堅定——

自他意外從屍山血海中醒來,沒有如前世般戰死在北戎山,他便起誓,會叫朝中這幫蠹蟲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