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潮濕, 黏膩, 灼熱。

指尖傳來的陌生觸感讓淩冽僵住。

小蠻王卻覺得漂亮哥哥的手怎生這般涼,細細的指尖像聖山上新生的糖筍芽一樣:甜絲絲、涼津津的,他忍不住舔了舔,還意猶未盡地吮了一下。

他含著淩冽的指尖, 綠眸沉沉, 像尋著獵物蟄伏於草叢中蓄勢待發的獅子。

淩冽眼中騰起怒火,騰出另一只手、沒好氣地擰了他一下, “……這藥不興內服。”

“嗚……”

趁小蠻王吃痛,淩冽從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元宵回神, 連忙將手帕塞到淩冽手中,拖著輪椅後退了一大步, 戒備地瞪著小蠻王。

小蠻王捂著被擰紅的臉,有些委屈, 擡頭卻見臉上冷冰冰的淩冽, 脖頸的肌膚紅得滴血, “!”

他眨了眨眼睛, 咧開嘴,笑了。

他這笑得莫名其妙, 淩冽忍不住皺眉。

而元宵則在想, 這外敷的傷藥莫不是有什麽禁忌症, 一下將小蠻王給吃傻了……

幾人心思各異,長廊上卻忽然傳來了腳步聲,遠遠就聽見了八字胡大叔的聲音, 他說的是苗語,語調非常著急而倉促,“總算找到了!大王你這一上午的時間都躲到哪裏去了?!首領們找不到您可都快急瘋了!”

小蠻王聽了, 撇撇嘴,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

大叔近了,才在小蠻王寬闊的肩背後,看見了淩冽主仆。他愣了一下,而後笑著行了禮,然後有些無奈地嘆道:“……也是,我早該想到您一定是在王爺附近。”

小蠻王哼了一聲,低下頭去看自己的傷,心不在焉的樣子。

倒是淩冽看大叔著急,問了一句,“您有急事?”

“嗐,還不就是關於百越國的事兒,”大叔一攤手,“他們小王子至今還在我們這兒扣著,是放、是打大家吵了一上午沒個準話,這不還等著大王回去定奪麽?”

淩冽平淡地看了小蠻王一眼。

那眼神算不上責備,但小蠻王就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像看見小時追在他身後逼他背書的大巫。

“……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大王何時變得這般好說話?

大叔又驚又喜,看了淩冽一眼後,忽然明白了什麽——

直到小蠻王不情不願地跟著大叔離開,元宵才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小小地“呸”了一聲,“勾人心魄的公狐狸精!”

“你說什麽?”淩冽沒聽清。

“沒、沒什麽!”元宵立刻站直了推著輪椅往前,“王爺我們回去吧,外頭風大了——”

主仆倆繞了一圈回屋,簡單用過午飯,淩冽就問起元宵最近京中和江南的情勢。元宵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將他從翰墨、羽書和舒明義那邊得來的情報細數給淩冽聽:

戎狄大太子同二太子之間的紛爭還在繼續,整個部落亂成一團、戰火綿延不斷;京中的黃憂勤在宮中倒沒什麽大動作,舒家卻因舒明義請動了老將軍赴江南的事兒,在朝堂上又風光了一把。

“……羽書還說,輔國長公主聽聞舒明義尚未娶親,就、就張羅著給他安排婚事來著。”

淩冽皺了皺眉,江南寇亂未平,皇姐怎麽也學著摻和這些腌臜事兒。就算老將軍熟悉海防,對抗流民和海寇還需要調兵遣將、需要大量的物資和人力支援,簡直荒唐胡鬧!

元宵抿了抿嘴,最終壓下心裏那一點兒針紮似的不快,繼續說道:“還有您讓盯著的韓家老夫人,近來倒也沒甚特別,只在前些日子,因兒子不告而娶氣得生了一場大病。”

娶親?

淩冽愣了一愣,這倒與前世不同,“是哪家的小姐?”

“不是小姐,是個雲州當地十七、八歲的歌妓。”

那倒難怪老夫人要生氣,這姓韓的年逾三十,在仕途上無望不談,娶妻娶賢,擇個歌妓當正妻,只怕是沾染上了眠|花宿柳的壞習氣。

想著數萬鎮北軍便是毀在此人手中,淩冽眉間的郁色便更重了些。

午後,南境下了一場大雨。豆大的雨點打在窗外的芭蕉樹上,狂風卷著葉片沙沙響個不停。

寫完給羽書和翰墨的密信後,淩冽就有些乏地上床小憩。

他本就淺眠,不歇的悶雷更讓他夢到不少從前:掛著黑紗白麻的宮禁,血流成河、滾滾濃煙的北戎山,浮光掠影、最終都變成了波光粼粼水面上浮浮沉沉的金色光點。

淩冽覺得自己好像又身在水底,手腳都被水草束縛拖拽,眼看就要沒入一片黑暗,頭頂光影閃動,忽然出現一對璀璨的綠寶石。

那綠寶石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恍惚中,他看見了小蠻王的臉。

還是那雙如翡翠般水潤透亮的眼睛,還是那頭金色的卷曲長發,還是那身健壯結實、線條分明的肌肉,只是肩膀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藍綠色鱗片,耳朵也變成了透明狹長的扇狀,腰部以下則是一條長長的淡藍色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