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禪院家的女人只有兩者,生育子嗣的工具,以及照顧男人的侍從。

前者毫無咒力,不配露面,後者雖有咒力,卻不過只是女人,空有咒力倒不如好好服侍男人,發揮她們僅存的作用。

這便是禪院家對族中女子的一貫態度,冷漠,高傲,不屑一顧。

而禪院真望不過只是這眾多掙紮於名為‘禪院’泥潭的女子中,普普通通的一員。唯一的不同,或許是她覺醒了術式,因此沒有被輕易沉寂。

不過她的術式十分無用,只是能簡單分辨他人自身咒力強弱以及前後變化幅度,一定程度上類似於透視眼的功能,但卻只能作用於咒力,再加上真望本身咒力低微能力有限,即便能知曉他人的咒力情況,對她而言也毫無意義。

更何況,她頭上還冠著‘禪院’二字。這就注定了她一生終將埋沒於禪院,直至化作腐朽,沒了聲息,如同她的母親和其他禪院女子一般。真望並不會覺得有多不甘,向來都是如此,她並沒有什麽不同。

從她記事開始,十幾年來,服侍的人幾經轉變,生活平靜得好似死水一潭,直至她被安排到禪院扇身側服侍。

他是如今禪院家主的兄弟,同禪院的大多數男子一樣,他也輕視女人。

但同時他又不甘於現在的身份地位,野心極大,在知曉了真望的術式後,略作思索便將她安排到了家主嫡子禪院直哉身邊,也就是在直哉生病昏迷的那段時間。

也正是直哉極有可能覺醒術式的時間。

擁有咒力的稚子覺醒術式的方式千奇百怪,大都在四到六歲之間,彼時身體上或許會顯現出一些不同於平日的特殊之處,而緣由不明的發病正是其中之一。

這也正是禪院扇所擔心的關鍵。

若是尚且不滿五歲的禪院直哉這麽早就完美繼承了直毘人的術式,那對他奪取家主之位十分不利,更有甚者,若是禪院直哉天降鴻運,繼承了十影法......

不,他絕不允許!

禪院家的人自然無比期待再度降生一個十影法的繼任者,禪院扇也不例外,但前提是,這個繼任者,得是他這一脈所出。

“你在那邊,好好給我記錄禪院直哉的咒力,明白了麽。”壓下心中種種想法,禪院扇如此吩咐道。

真望只能聽從,她沒有選擇的權利,如同禪院家的其他女人那般。只是,當真望真正開始服侍直哉時,卻發現,直哉少爺似乎與禪院家的其他男子都不太一樣。

他會因為她的服侍而說一聲“謝謝”。

這還是真望第一次在禪院家獲得一聲感謝,純粹,不參雜別的什麽。

真望說不上那是什麽感覺,只是一句謝謝罷了,她這麽想著,內心卻似乎正在被什麽東西悄悄填補,雖然量少不多,但又的確有在盡力充填,似乎正讓她變得更像是一個完整的人,而不是行屍走肉,空心的傀儡。

不過,真望並未因此就停下向禪院扇匯報直哉的咒力狀況。

她反復告誡自己,她沒有選擇,不要多事,安分守己,禪院家男人之間的爭鬥,同她一個女人沒有任何關系。

但直哉對她的態度卻一直如此,雖然不算親近,但也足夠尊重。

是的,尊重——真望實在沒能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在禪院家的男子身上感受到這個詞的存在,而這個人竟然還是之前在下人之間風評極差的嫡子。

真望有時候會覺得,生病前後的直哉少爺,幾乎就是兩個人。

漸漸的,真望愈發喜歡直哉少爺的小院子,這裏足夠清凈,沒有什麽旁的言語紛擾,也不會有窒息難捱的壓抑,宛若沙漠中的綠洲,世外桃源一般,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貪戀於此。

明明直哉少爺待她並非有多好,有時甚至稱得上有些冷淡。

可真望始終難以忘記,直哉少爺對她所說的每一句謝謝,以及平日裏,將她當做一個人來看待的態度。

真望喜歡這裏,她並不奢求什麽,只是希望能多待在這裏一些日子而已。就好像在沙漠中迷茫幹渴許久的旅者,遇見綠洲,同樣不想離開。

或許於綠洲自身而言,不過只是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淡水,但對即將瀕死之人來說,卻是生命之源。

因此,理性終究難以壓抑心中的渴望,真望漸漸不想再為禪院扇記錄數據,尤其是她發現,直哉少爺的咒力的確有幾分下降的幅度......

而真正促使她下定決心的,是直哉少爺為了她的一句生日快樂,事後特意找她道謝,並尋問了她的名字。真望明顯能感覺到,那之後直哉少爺對她親近了幾分。

從那之後,真望便不再記錄真實的數據。

但之前的數據已經交給了禪院扇,無法挽回,而想起最近周遭對直哉少爺的流言紛擾,更是讓真望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