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膚淺的喜歡”

我爹雖給我爭取了侍讀這個差事,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太子不過長你兩歲,卻已久擔大任,行事穩重,其人城府深沉,不容小覷。你若要與他為友,且要小心些,知道嗎?”

“知道啦爹爹!”我那時沒將爹爹的話放在心上,只覺得欣喜若狂。

爹爹見我高興,也跟著高興起來,笑道,“那元夜上妓-院喝花酒的事被人捅到了皇上跟前去,被禁足半年,他不會再來欺負你了。”

我一聽便知是我爹爹的手筆,不由皺眉,“爹爹,鎮北將軍本身就與你不對付,你還這般...我不想你為了幫我出氣而出事。”

那夜回來後我爹便不讓我出門,說是讓我養傷,其實是不想我聽到外邊人的閑言碎語。

我當晚的舉動,定是被傳得十分難聽,人盡皆知。而元夜雖是欺負我的元兇,但他時常喝花酒,日夜風流都沒事,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有人告發,旁人很難不懷疑到我爹爹的頭上來。

而我爹和鎮北將軍勢力分踞多年,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因為此事而讓我爹遇到任何危險。

“小秋,你別多想,爹爹不過是找人傳話罷了。當時皇上還不至於動怒,是太子殿下說,若不加以懲治,以後將門高戶恐會形成這般的歪風邪氣,皇上這才下了命令。”

聽了這話,我才放下心來去太子府當侍讀。

太子府我已來過許多次,往日我都是懷著隱秘的期待和捉襟見肘的局促,但這次不同,此次我定能見到謝言,於是便多了一分坦然。

管家見了瘋我倒是沒像上次那般輕慢,反而恭順地將我領進門。

謝言不喜鋪張,府內所有的裝飾都以簡單的灰白為主,冷淡一如其人,給人一種蕭瑟之感。府內偌大的空地卻只栽了一棵桃花樹,它在角落隨著春風搖曳,有燦爛的花枝探出墻去,正是我當日瞧見的那一枝。

管家將我帶到書房外便下去了,我手心微微出汗,不由緊張,目光所至是謝言冷淡的側顏。

他端坐於書案前,背脊挺直如松竹,修長冷白的手指握著筆,目光都落在宣紙之上,並未看我,卻道,“過來研磨。”

“哦哦,好。”我一緊張竟忘了叫他太子殿下。

爹爹並未提早通知我,所以我未有時間去學習研磨倒茶這等小事,又加上緊張,我研出來的墨稀稀淡淡,著墨還能看到淺淺的水痕。

謝言一下筆就覺出不對勁,鳳眸微擡,劍眉微擰,眼神如帶著刀子,“連研磨都不會,做什麽侍讀?”

這是他主動與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因為我的笨手笨腳。

我感到臉上陣陣發燙,此時我的臉一定很紅,我甚至都不敢直視謝言冰冷的目光,只能望著宣紙上滿滿的字跡。

謝言的鋒利冷硬,如冬日裏冰冷的雪片,剛落筆的字因墨跡太淺便顯得格外局促,如同現下不安的我。

我只能道歉,“太子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第一次研磨,所以不小心把水放多了,真的對不起。”

“去洗幹凈。”謝言直接將那張宣紙揉成一團扔到地上,又抽出了一張幹凈的宣紙,將硯台遞給我。

我怔怔望著他修長的手指,被硯台這樣一襯,如玉如雪,讓人移不開眼,我伸手接過,指尖不小心與他的相碰,我觸到他的指尖微涼,一如他的人那般冰冷。

那溫度轉瞬即逝,因為謝言立刻將手收回,似乎我是什麽不可觸碰的毒物。

我顧不上沮喪,立刻將硯台洗凈擦幹,謝言只能自己上手研磨,他連研磨都有種貴公子的驕矜,慢條斯理,低垂的睫毛蓋住灰瞳,不一會兒,便有濃稠適宜的墨汁出現,我悄悄記下了放水的量,手上跟著謝言的動作偷偷練習。

“去泡茶。”謝言重新執起筆端,淡淡下了命令。

我連聲應是,立刻給他端了進來,我這次謹慎了許多,茶水的溫度已用手測試過,濃淡也適可,應當不會再出錯。

但謝言不過抿了一口,便道,“太燙了。”

怎麽會呢?我明明已經用手量過溫度,我腦中充滿疑惑,卻咬住下唇沒有出聲。

我又將溫度調低了一點,還問府裏的下人謝言平日裏喝慣的溫度。他們都說謝言並無特別刁鉆的喜好,往常都是直接端了進來,有時茶水過熱,太子也不會呵斥,不過是先擺在一旁。

應是我多想了,我這樣告訴自己,又端了進去,謝言接過茶,不過輕輕一站,便面無表情道,“太涼了。”

那日我數不清跑了多少趟,換了多少次茶水,謝言喝茶的時候從未看我一眼,只冷冷淡淡地說話。

“太濃了。”

“太淡了。”

“太燙了。”

“太涼了。”

就連下人也開始偷偷議論太子殿下今日為何這般難伺候,我想他並不是難伺候,他只是與我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