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想死就離那棵樹遠一點”

我以為我這般膚淺無知的告白會引來謝言的嘲弄,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我一擡眸便與謝言的視線撞上,他的目光沉沉,令人捉摸不透,眼神中帶著審視和探究,似在考量我那顆膚淺的真心。

許久過後,他深而沉地看了我一眼,冷聲道,“下去吧。”

謝言應該是被我大膽的告白嚇到了,可能覺得我是個瘋子,接下來的幾天他都不怎麽理我,也不再使喚我,仿佛把我當成了空氣。

我猜測他的想法,估計是昨日的刁難不奏效,他準備將我冷處理,希望這些冷遇能讓我知難而退。

但他萬萬沒想到我是個臉皮極厚的。

若我是個小姑娘,興許就擦著眼淚跑走了,可惜我是個男子,有著雄性的野心勃勃。

如今的狀況我絲毫不感焦慮,甚至還暗自竊喜。以往我在太子府門前逗留多次,連謝言一面都見不上,而當下我能與他同在一處,即便他對我不理不睬,我心裏也是歡喜的,就連腳步都帶著雀躍。

從告白之後,我的心反而安定下來,也許是因為掀開了最後的底牌,我如今已是孑然一身,憑著一腔孤勇,在與謝言博弈。

謝言現下不讓我在旁侍候,我只能在門外遊蕩。

府內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有我一人無事可做,如同遊魂一般在府內蕩來蕩去。

我又瞧見了那一棵桃花樹,它伸展著修長的枝幹,在春風中搖曳生姿,如同枯敗庭院裏的最後一抹生機,我在府外張望時,時常瞧見它探出的枝頭,不由對它有幾分親切之感。

更巧的是,這棵桃花樹正向著謝言書房的方向,我坐在樹上,望著書房出神。

不知謝言此時在做什麽,他整日都很忙,有時與大臣開會,有時挑燈夜讀,面上總是冷厲蕭肅,拒人於千裏之外。

我時常在想,他這般清冷孤傲之人,也會將旁人放在心上嗎?

我想不出答案。

倒是謝言突然打開了書房的窗戶,隔著數十步的距離,與我遙遙相望,我能清晰看到他原本冷淡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薄唇抿起,眼神中似有殺意。

我是做錯了什麽嗎?我不清楚,但是出於本能對危險的認知,我覺得我該從樹上離開。

謝言出了書房,腳步急促地朝我這邊來,帶著興師問罪的意味。

我如同做錯事情的孩子,怕的要命,只想立刻從樹下下來,但越是緊張著急,越是出錯,我不小心踩到了一處纖細的樹枝,竟生生將它踩斷了。

謝言的目光觸到那一處掉落的花枝,面上的冷淡都繃不住了,他死死盯著我的脖子,如同要將我的脖子擰斷,來祭奠這斷裂的花枝,鳳眸中的殺意翻騰。

謝天謝地我終於是從樹上下來了,我現下終於明白了問題所在,謝言他在意的是這顆樹,而我卻作死地踩壞了一枝,誰能來救救我,為何我總是這般笨手笨腳!

“封九月!”他恨得咬牙切齒,眼眶都散發著嗜血的紅,伸手來掐我的脖子,仿佛斷的不應是那根花枝,而應該是我的脖子。

我知道自己做錯事,不敢反抗,謝言的手十分冰冷,如毒蛇般纏繞在我的脖頸之上不斷收緊,我的呼吸逐漸微弱,只能倔強地用手扣住他的手指。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卻依然能看到謝言的眼神,如冰似刀,沒有一絲憐憫波瀾,似乎就算將我殺死,也不過是碾死一只癡心妄想的螻蟻。

“謝,謝言...”我覺得我快要死了,沒摔死在城樓下,卻死在謝言的手下,那也算是死得其所,至少將這條命還給他,我認命地慢慢閉上眼睛。

可是謝言卻突然撒開手,我體力不支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有種劫後余生的僥幸。

剛剛我是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午後的日光照射在謝言冷郁蒼白的臉上,他長如羽的睫毛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粉,灰瞳沉如霜。

他從袖中拿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觸碰過我的那只手,姿容矜貴冷傲,望向我的姿態如聖潔的神明在俯視俗不可耐的凡物。

“不想死就離那棵樹遠一點。”他想殺我的時候還形如鬼魅,如今卻沉澱下來,周身縈繞的殺意都收了回去,只有語氣裏的警告帶著森森的寒意。

我在桃花樹下想了很久,依舊不知道自己為何惹得謝言這般勃然大怒,直到一個身著宮女服的老嫗朝我走來,她將地上的桃花枝撿起,對我甚是不滿地搖頭,“你不該動太子殿下的東西。”

我喉嚨受了傷,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暗啞,“這是太子殿下種的?”

那老嫗搖頭,擡頭望著隨風招搖的桃花樹,有桃花瓣隨著春風飄搖,落到了我眉心上,我伸手將它摘下,細細端詳它的特別之處,卻什麽都沒看出來。

“這是太子殿下生母栽種的桃花樹。”老嫗回頭看我,說得鄭重且溫吞,“太子殿下的生母你可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