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任他明月下西樓”(第2/3頁)

“仇公子,桌上的藥是剛熬好的,您可千萬要讓太子殿下喝下去啊。太醫說,若是他不喝藥,這高燒一直不退,恐怕日後會對神智有損。”

“仇公子,太子殿下就麻煩您伺候著了,老身就在門外等候。仇公子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下來。”

管家滿臉愁容地細細囑咐了許多,隨後才憂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房內的燭火昏暗,一室靜謐地如同潮汐退去的深海,冷寒孤寂席卷著整個房間,只有那碗汙濁濃黑的湯藥散發著冉冉的霧氣,我巡著記憶朝謝言的內殿走去,腳下卻再也沒有柔軟的波斯毛毯。

當年我常常宿在此處,身體又弱,不愛穿鞋便總染上風寒,謝言無奈之下,才從皇後那邊搬來了那波斯地毯,如今卻只有冰冷的地面倒映著清冷的月光。

內殿只在床頭的矮桌上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淺淺的月光靜悄悄地爬入室內,照在謝言蒼白憔悴的臉上。他似是病得很重,額上沁出薄汗,眉宇間盈滿痛楚,薄唇沒有半分血色,他沉浸在夢魘之中,呼吸變得深且重,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之感。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我輕輕地叫了幾聲,卻沒見謝言睜開雙眼,反而是我的目光被他緊握的手所吸引,謝言修長的手指蜷縮在一起,像是抓著什麽重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麽東西讓他生病了也不願意放下,難不成是那枚刻|章?

謝言啊謝言,都病到了這個地步了,你還這般迷戀權力,我該說你精明到天下無敵呢,還是罵你貪慕虛榮庸俗不堪?

思及此,我冷笑著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攥得很緊,如同是一個破落戶在守護自己僅存的寶物,我費了渾身的勁兒也沒能將他的手打開,便只能換個法子,輕輕地在他耳旁低語,“謝言,把手打開,讓我看看,好嗎?”

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話竟然起了作用,謝言的眉宇終於舒展了一些,口中呼出的熱氣落到了我的臉上,引起我陣陣奇怪的癢意,他的嘴唇因為久未飲水而幹裂破損,顯得可憐兮兮,種種意義不明的囈語從他口中傳來,“秋...秋...”

秋?我不懂,也沒有窺探他古怪心思的欲.望,只專注地將他的手指掰開。

此時月光前移,又落在他的手上,我眨了眨眼睛,才堪堪看清了他手中緊攥著的東西。

那是,我從他那邊收回來的編草戒指。

年少輕狂時,人總喜歡許下一些天崩地裂的誓約,比如堅若磐石的愛意,比如生離死別的廝守,比如堅貞不渝的陪伴,我也曾做過這樣的傻事,只在心底認為,只要謝言收下了我的這枚戒指,他便是我此生唯一的愛人,除非我死,否則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的確信守了我的承諾,在自縊之前,我恨透了謝言,我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恨不得將刀刃紮進他的心臟,想讓他嘗遍我經歷過的欺騙與傷痛,想讓他與我一樣一無所有。

可是,直到我閉上雙眼那一刻,我依舊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我希望我愛的人並沒有利用我,也沒有傷害我爹,更沒有將我拋棄在偌大的府邸裏,任我自生自滅。

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舊愛著謝言。

明明我的愛就是一場笑話,它何其可笑,像一場荒誕的喜劇,但它又何其堅韌,哪怕伴隨著這般濃烈洶湧的恨意,它依舊生機勃勃地生長,如同永不衰敗的蒼天大樹。

我曾在心底許下承諾,要成為謝言一生的愛人,我要給予他歡心愉悅,我要他笑顏常在,更要他的灰瞳中只映出我封九月一人。

可惜,我的一生太短了。

我食言了。

這一世我只能為我爹而活。

我下定了決心要將那枚戒指從謝言的指縫裏摳出來,卻忽然被一只滾燙的手擒住手腕。

我在驚駭之中偏頭去看,只見謝言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他渾身燒得滾燙,就連素白的臉上也染上高燒的陀紅,鳳眸迷離,似含著薄薄的水霧,他定定地望著我,眼神中透著說不出的委屈與仿徨,灰瞳澄澈得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孩童。

他將手中的戒指握緊,五指緊握,完全不給我可趁之機,幹涸的嘴唇囁嚅了半響,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他灰蒙蒙的眼睛裏忽然下起了雨,化作了一個荒誕淒美的琉璃世界。

我曾經是撐傘之人,會為了謝言的每一絲情緒焦慮到徹夜難眠,痛徹心扉,但如今,我只是攥著他的衣襟,面無表情地說,“太子殿下既然醒了,就自己喝藥吧。”

但謝言並不肯配合,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蠻橫地將頭埋在了我的胸口處,不斷地喊我,“小秋,小秋,小秋...”

“你上次騙我,你沒有再來。”

“為什麽騙我?”

謝言口口聲聲的指控令我有些不耐地擰起眉頭,我完全沒有想到他既然還會記著上次在封府的約定,瞬間覺得腦袋發脹,頭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