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怎麽彌補我”

持續性的高熱不退令我的意識朦朧模糊, 昏沉恍惚間總感覺有一雙微涼的手在輕輕地給我擦拭身子,有人溫柔而耐心地哄著我喝藥入眠,那人的聲音低沉冷淡, 卻透出不自知的寵溺,讓我忍不住就要慚愧地掉下淚來。

“謝言, 謝言。”

“對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伸出雙手撲騰, 卻抓不到任何東西,整個人像在夢境中不斷地下落,直到將身體摔得粉碎,我才驚魂未定地睜開雙眼。

此時竟已經是夜深時分, 我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只是覺得長久的昏睡讓我的大腦像是要炸開, 我疼得倒抽一口氣,又睜著眼細細地環顧四周。

床邊的燈盞昏暗, 月光融融, 窗邊嘶鳴的寒鴉都沒了蹤影,只有窗外的碧樹隨著夜風搖曳,窗紗飄搖,堪堪透出幾縷淡淡的月光, 正好落在窗旁的書案上,一室襯得靜謐又幽雅。

“醒了?”

謝言的聲音在房中不冷不淡地響起,我才如驚弓之鳥一般將目光轉向書案。他今夜依舊是一身玄黑,凜凜的灰瞳氤.氳著清冷的月色,透出過分的冷靜與疏淡,謝言的神色如常, 問我話的時候, 眼神也不舍得給一個, 只垂眸在宣紙上落筆,長長的羽睫也蒙上了月光,像染上了白霜,整個人像個玉雕的精致人偶。

謝言似乎沒有像昨夜那麽生氣了。

我身上那些粘.膩的痕.跡都被擦拭幹凈,就連身子也十分清爽,所以那並不是夢境,真的有人在我昏睡的時候照顧了我一整夜,還溫聲柔語地哄我喝藥,這個人會是謝言嗎?

想到這裏,我的心跳就不可抑制地加快,躊躇著往書案走去,若謝言還是以前的謝言,我定然是要讓他抱抱我的。

可如今的謝言詭譎的心思令人捉摸不定,我只能膽小地在書案前停住腳步,手指不自覺地糾纏在身後,喃喃地低聲問道。

“謝言,昨夜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嗎?”

我話音一落下就屏住了呼吸,害怕希望落空,我甚至不敢去直視謝言那張冷淡的臉,只將視線都落在自己光.裸的腳上。過於白.膩的皮.肉踩在柔軟的真絲毛毯上,襯得愈發不像個男人,帶粉的腳趾緊張到微微蜷.起。

一室安靜得出奇,我豎起耳朵去留意聽,只聽見謝言翻動紙頁的聲音,和他說出口的近乎嘲弄的話語,“你也配?”

我的臉頰在那一刻就起了紅意,鼻尖泛起酸澀,也是,是我太天真了,竟然還會肖想謝言照顧了我一整夜。他那麽討厭我,對我避之不及,又怎麽可能會照顧我呢?沒有把我扔出窗外就已經是幾近忍耐了。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我這樣說著,又直直地後退幾步,倉皇地不知道要躲到哪裏去才合適,為什麽我要這麽自作多情呢,白白地讓謝言看了笑話,不是就不是吧,我也不稀罕。

可是眼淚為什麽就是擦不完,流不盡,動不動就哭,你究竟算什麽男人,我三步做五步地就爬回了床上,用被子嚴實密縫地將自己裹住,像是縮頭烏龜終於躲進了自己的殼子裏,久違的安全感撲面而來。

再也不要了,再也不會對謝言心存希冀。封九月,你要搞清楚,你現在就是他的仇人。他怎麽會照顧你,怎麽會關心你。人家要的不過是你的身子,把你當做暖.床的工具,玩夠了就會把你丟掉,就你還傻乎乎地湊上去自取其辱,真真是個可笑的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

一聲聲的笨蛋在我腦中循環著,甚至連侍從推門進來了也沒發現。

水盆被小心地放到了床邊的矮凳上,侍從並未發現我已經醒來,還以為我還在昏睡著,壓低了聲量與謝言說,“太子殿下,溫水打來了,您可以過來給小公子擦身了。”

“方圓十裏的寒鴉都已被士兵清理。”

“還有軍醫說湯藥也快熬好了,一會兒勞煩您給小公子喂下。”侍從全然不知自己泄露了什麽機密,只兩股戰戰地在謝言冰冷的凝視中退下,眼神中充滿了被遷怒的無辜。

我從床上坐起,又急急地來到謝言面前。這才看到燭火跳躍下謝言的臉色並不好,看著過於蒼白,眼下青黑像是熬了幾個大夜未眠。

所以這幾日真的是謝言在照看我,他卻不願意在我面前承認。

我心裏高興,卻不敢表露出來,直勾勾地盯著謝言看。

他說謊被人當場戳穿,俊美的臉上已經有幾分不虞,被我這樣看著,更是眼眸含霜,咬牙切齒道,“封九月,你很得意。”

“不。”我拼命地搖頭,從書案前跑到他身邊去,他身下還是坐著輪椅,雙條長腿垂落在地,雙手放置在扶手上,透著病態的白。

我微微俯身,將他俊秀的眉宇看得更為清晰,在他緊迫冷厲的逼視中,輕輕在他唇上貼了貼,真誠地說道,“謝謝你,謝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