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換上粗布衣裳, 穆君桐在鏡前收拾發髻,

秦玦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對她道:“我幫你梳頭吧。”

他的語氣沒抱有多大希望, 認為穆君桐會拒絕。

若是刁玉在場, 必定會感慨秦玦的誤打誤撞。穆君桐吃軟不吃硬,有時候心很硬,但有時候又過度柔軟。

所以穆君桐只是一愣,透過銅鏡看秦玦。不知怎麽的,突然想到了這些年他為自己梳過的發髻。她開口,本來想拒絕, 但最後還是抿了抿嘴, “嗯”了一聲。

這個回應足夠讓秦玦“受寵若驚”,他愣了一下,連忙抓起桌上的木梳,生怕穆君桐反悔。

他利落地為她拆開發髻,梳順她的長發,冰冰涼涼的, 柔軟地貼合著他的掌心, 秦玦無法自拔地迷戀這種觸感。

但他不敢一直重復梳頭的這個動作, 簡單梳順以後,對她道:“我為你梳這裏百姓常梳的發髻吧。”

穆君桐詫異地問:“你會嗎?”

他答:“我見過,自然就會。”

雖然兩人現在關系很僵持, 但穆君桐的臉上還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該說不說,秦玦可是過分心靈手巧了點……

他的手掌很大,梳發髻倒一點也不耽誤, 三下兩除二為她梳好, 又不知從哪掏出來的發巾, 為她裹好發巾,這樣一打扮,和街市上的農婦沒什麽區別。

穆君桐有些驚奇,照了幾下,很是滿意。這個地方流行的發髻真好,打架都不會散。

秦玦卻以為她是喜歡這種樣式,有些酸溜溜的,不知怎麽地,脫口而出:“其實郢國的發髻更適合你。”他身上流著一半郢人的血,自然希望穆君桐的偏好更傾向郢國,不管這個邏輯合不合理,只要喜歡郢國,就是喜歡他的一部分。

穆君桐一點兒也不會明白他的腦回路,只是搖頭反駁道:“不,我喜歡這個。”

秦玦的臉色難看了起來,但穆君桐一站起來,他立刻掛上了面無表情的面具。

兩人走出府邸,也不知秦玦從哪兒弄來了一輛破舊的牛車,安排細致:“坐這個出城,無人會發現我們的身份。”

穆君桐看了他一眼,一幅“你認真的嗎”的神情。別的不說,秦玦再怎麽打扮也不像是尋常百姓啊。

秦玦垂眸:“我呆在裏面不出來。”

穆君桐啞然,她知道秦玦這是在千方百計地討好自己。

她感到不適應,畢竟人生有限的記憶力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就像喝慣了涼水的人,偶然飲一杯熱湯,只會感覺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她有些手足無措,沒再吐槽他,利落地鉆進了牛車。

牛車往外行駛,到了城門口,秦玦鉆了進來,穆君桐更感覺無措了。畢竟他的表現活像自己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出了城,再往外走,地面便沒有那麽平整了,牛車開始顛簸。

一路走一路抖,穆君桐忍不住:“要不下去步行吧?”

秦玦看著她,眸子黑魆魆的,有點失望,也有點挫敗。

穆君桐不自在地別開眼,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看自己。

很快,秦玦敲了敲車壁,車夫將車停下。

他道:“下去吧。”

穆君桐“哦”了一聲,跳下馬車,城外空氣清新,一下車就能感受到。

穆君桐心情頓時好了不少,擡眸望去,現在還沒到村莊四周,所以只能看到山坡矮丘。

正在等秦玦下車時,卻聽車裏傳來秦玦平靜無波的聲音:“最近的村莊大概要走兩刻,我等你。”

她這才反應過來,秦玦不會下車,因為他一露面,只會讓人心驚膽戰,哪兒能散心呢?

她自然是願意一個人去散步的,但秦玦這麽體貼,她又有些不自在,頓了一下,問:“你不怕我逃了嗎?”

說完這句話,穆君桐又有點後悔,畢竟這句話一說出口,不可避免地就要提到不愉快的事兒,兩邊都不痛快,何必多吵這一架呢?反正秦玦和她都心知肚明,她不會跑。

車簾內伸出蒼白的手,秦玦大概是想掀開車簾的,但他動作終究是頓住,手指抓著車簾不放開,蒼白得像沒有血液流過似的。

車內傳來聲音:“……我當然怕。”竟然沒有岔開這個話題。

也不知他怎麽回事,竟然抓住了“怕”這個字眼,穆君桐明顯不是想說這個。但他這麽回答,又讓她別扭起來。

她幹脆替他掀開了車簾,猝不及防,秦玦的眼神和她撞上。

“下來。”她口氣很硬,“等有人了你再躲開不就成了?”

秦玦眼神放空了一瞬,表情茫然,下一刻,眼裏又燃起星星點點的光火,他可不懂什麽叫羞恥和尊嚴,立刻鉆出馬車:“好。”

穆君桐不由得有些無語。

兩人往前走,秦玦落後半步墜著,城外極其安靜,經過了戰爭,連鳥兒也躲了起來,所以有些清凈的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