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5頁)

“沒有。”霍驚堂放下小剪子,轉身躺到旁邊的躺椅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上,垂著眼皮一搖一晃地說:“我戾氣重,沒有敬佛的誠心。”

戾氣重嗎?

趙白魚很疑惑,沒接觸之前,光聽謠言不知傳出多少臨安郡王暴戾事跡,嫁進來之後,發現他經常宅後院書房,偶爾到城郊住幾天,生活規律,無詔堅決不碰公務,完全就是一標準的富貴閑人。

比起外頭很多自封大善人、正人君子的某些人,簡直不要太溫和。

而且他居然說自己沒有誠心,愛好不是盤佛珠就是刻菩薩,金剛經、往生經等傳世名篇倒背如流,居然說他沒有敬佛的誠心,像考試前熬夜努力結果說自己沒復習的偽學渣。

霍驚堂伸手,示意趙白魚過來。

趙白魚的手掌一放上去就被拉著一並躺倒在躺椅上,尋個舒服的姿勢睡好,聽霍驚堂說:“我殺孽重,怕殃及親朋好友,禮佛只好盡量誠心,希望化解一二,免受報應。敬佛講究無欲無求,發自內心。我不是,我有人欲,我有所求。”

霍驚堂聲音很輕,沒有夾雜任何偏激的情緒,但趙白魚就是聽得心裏一酸,他想起霍驚堂克母弑兄,不受生父待見的名聲,也想起他十二歲出征,刀尖舔血,馬革裹屍,軍旅生涯十一年,西北家家戶戶立長生碑,萬人愛戴。

本是少年將軍意氣風發,卻在最風光得意的時候身中蠱毒,被迫交還兵權,龜縮京城一隅之地,受盡蠱毒折磨和流言蜚語,個中滋味非三言兩語可說盡。

從萬人敬仰的少年將軍到接受自己落日西山的下場,也不知道霍驚堂當年是怎麽適應這落差,將自己打磨成如今斂盡鋒芒的模樣。

趙白魚緊扣住霍驚堂的手,用臉頰輕蹭霍驚堂的下巴。他下巴有點沒處理幹凈的胡茬,很快就把趙白魚臉頰戳出一大塊紅。

霍驚堂琉璃色的眼眯了眯,食指刮著趙白魚的臉頰說:“你是不是還疑惑我対聖上的態度有時恭敬,有時冷漠?”

“嗯。”趙白魚想了想,說:“談公事時,你很恭敬。談私事時,你有點冷淡。”

而元狩帝則相反,雖然帝王有時也會關心臣子私事以表示君臣相宜,但元狩帝対霍驚堂的關懷不太尋常,和他的相處也有點別扭。

就趙白魚目前看到的君臣相處能感覺出霍驚堂在元狩帝心中的分量頗重,像是為之計深遠的長輩……

或者說是父母更為恰當。

譬如令霍驚堂擔任大理寺卿解決科場舞弊,讓他在新一屆天子門生和文人士子之間贏得好名聲,之後保護他免被卷進大獄。

但利用霍驚堂的婚事試探趙伯雍和朝臣,眼睜睜看他娶男妻,走上世人眼中的歪門邪道,又看不出一丁半點拳拳愛護之心。

更不提霍驚堂身份尷尬,是元狩帝厭惡了大半輩子的靖王長子,卻被委以全盤的信任,但霍驚堂戎馬半生,兵權說收走就收走,不留分毫情面。

總而言之,元狩帝在霍驚堂一事上,行事矛盾,令人費解。

“父親和陛下爭鬥半生最終落敗,身上職務、勢力被拔除得差不多,仍被陛下忌憚。為了打消陛下的懷疑,父親將兩三歲的我送進皇宮當質子。三歲到九歲,我在宮裏長大,視陛下如父。十歲那年被送還靖王府,和府裏的兄弟發生口角,他不慎摔死,仆從怕被打死就指認是我殺了自己的兄弟。”

嘶!趙白魚一顆心揪起,雙手摸索著爬上霍驚堂的臉,無聲地摸摸。

“我希望陛下能接我回宮,但他沒有理會。後宅陰私復雜,我吃了不少苦頭,兩年後索性隨外公和舅舅們去西北,期間有兩年被調去定州。聲名鵲起後,陛下有意栽培,讓我駐守西北。幾年前身中蠱毒,屢屢錯過萬年血珀的消息,太醫斷言我活不了多久,我交還兵權,陛下什麽也沒說,其實就是再次放棄我的意思。”

趙白魚莫名感同身受,霍驚堂和他一樣不受生父待見,雖有元狩帝補足父親的位置,但給了又收回,得到又失去,說不上哪種情況更悲慘。

“我以前一個人太孤單,總想和別人建立羈絆,讓心靈有可以依靠的地方。”

一個人孤身在外地,或是出國,尚且會滋生無盡的孤單寂寞,而他回到了數千年之前,甚至不是他所熟悉的歷史和朝代,那種靈魂漂泊,無處安身的痛苦時刻折磨著還沒能融入時代的趙白魚。

“我侍奉雙親,友愛兄弟,但我自以為的孝順在他們看來是惺惺作態,我以為的友愛謙恭是兩面三刀,別有目的,所以現在我不要他們了。”趙白魚閉著眼,臉頰碰著霍驚堂的側臉:“霍驚堂,你說我需要的話,可以把你當我的父親、長兄,我也想說從現在開始,你可以相信我不會主動放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