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淮南揚州安陽縣縣衙。

縣令呂良仕滿頭大汗地摘下官帽, 六神無主地說:“怎麽辦?怎麽辦!王國志的案子不是早完結了嗎?為什麽突然冒出個鄧汶安?這都上了刑場怎麽就還能把案子打回來?還派了撫諭使——撫諭使啊!”

呂良仕雙腿一軟,癱坐在凳子上, 滿臉呆滯:“要是查出個三五六來, 丟官事小,就怕腦袋保不住。”

師爺來回踱步,絞盡腦汁地思索対策:“鄧汶安的案子其實很好解決。”

呂良仕跟抓住救命稻草似地問:“怎麽解決?王國志的府宅還在江陽縣裏,他的左鄰右舍都認識, 鄧汶安也還有一個老父在江都縣, 到時把人找齊, 當面対證, 案子一目了然,還能怎麽狡辯?”

師爺:“那些人能作證鄧汶安的身份, 可是能保證鄧汶安沒有參與搶劫殺人嗎?能肯定鄧汶安不是王國志的同夥?”

呂良仕腦子轉得快, “你是說——”

師爺:“一口咬死鄧汶安是王國志的同夥,按律當斬,大人您不僅無過,還應嘉獎!”

呂良仕拊掌:“好!好!就這麽說。”起身哈哈大笑,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妙計,不僅叉腰搖晃腦袋說道:“真是雨過天晴,柳暗花明, 峰回路轉啊!”

“大人,您別高興太早。”師爺在後頭勸說:“一樁冤案哪裏值得陛下親派欽差來查?怕是借鄧汶安一案來查淮南賑災的官員有沒有偷工減料, 中飽私囊!我聽說之前京東京西兩省大水,每次賑災都會派欽差微服私訪,暗中調查有沒有人私吞賑災銀兩, 估計這次的欽差也是一樣的性質。”

“微服私訪?”呂良仕皺起五官:“跟老爺我玩這套,我還真得跪。撥下來的賑災款七十萬看來不能吞太多, 拿出二十五萬……算了算了,再多五萬,拿去賑濟災民。”

“大人心懷慈悲,我這就回去撥算盤。”

“欸等等,先把那群災民安置在縣外的斷頭崗,別讓他們進來,一進來就哄鬧搶劫糧食,到時一抓抓進大牢裏又得哭天搶地喊冤枉。這幾天先用點陳米、米糠應付,反正是群災民,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等確認欽差到來的消息,再換成正常的米粥。”呂良仕掰著手指頭碎碎念:“都是群只進不出的貔貅,得花掉老爺我多少銀子啊。”

***

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

揚州繁華富庶,酒樓瓦肆十步一間,鶯歌燕舞不休,形容毫不誇張。沒來揚州的人做夢都想來感受‘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繁榮昌盛,來了揚州的人就沒想再離開。

不僅是百姓向往蘇杭,京官、地方官更向往這個聚寶盆,官場間還流傳一則逸聞,說是某個清官到了揚州後,往小秦淮河裏撒金沙、倒金葉子,水裏金燦燦倒映著漫天火光尤其好看。

逸聞不知真假,但可見揚州在人們心裏的地位,直接和金銀掛鉤。

可惜趙白魚此次下淮南,不是到最繁華的揚州,而是去揚州府下轄縣江陽,也不順路,沒法親眼瞧瞧詩文裏令人魂牽夢縈的水鄉。

離開京都府時走官道,一進淮南便立即走水路,船只順水漂流,晃晃悠悠走了大半個月,起初還很興奮的硯冰這會兒蔫頭耷腦地靠坐在船頭,一臉菜色。

“五郎,還有多久路程?”

“能看到碼頭了。”趙白魚撥弄左手腕的串珠,看向茫茫河面,遠處有一塊水則碑,‘平’字上橫若隱若現,說明水位到了警戒線,不過対比前段時間的水泱澤國,洪水已然退了不少。“進船艙換身衣服。”

硯冰:“為什麽換衣服?”

趙白魚:“聽過微服私訪嗎?”

硯冰眼睛一亮:“戲文經常唱!”他趕緊換了身滿是補丁的衣服,走出來見穿上短打褪色布衣的趙白魚。“五郎,您瞧著像進京考試不幸落難的書生。”

“你想說細皮嫩肉是吧?”趙白魚摘下綁頭發的布巾,胡亂紮發,抓了幾把頭皮說道:“我們穿得太整潔,沒有滿身風塵、面黃肌瘦的樣子,不像難民。”

硯冰照做,聞言好奇:“為什麽要裝難民?”

趙白魚:“先去安置災民區的地方看看。”

硯冰接過趙白魚不知何時準備的鍋灰往臉上撲:“可我們不是來查鄧汶安的案子的嗎?”

趙白魚:“我估計現在城門口有不少人盤查過往行人,想提前找出欽差。”撩開簾子,他示意硯冰看前面:“連碼頭都有幾個衙役在盤查,等會你別說話,他們會懷疑京都府口音的人。”

硯冰著急:“我、我,我裝成這樣能騙過他們嗎?會不會不像難民?”

趙白魚:“你是我弟弟,叫趙小為,我叫趙大為,家有薄產,因洪患突發,田被水淹了才逃難至此地。”

硯冰連連點頭。

這會兒船靠岸,外面就有官差大聲嚷嚷裏面的人迅速出來,搭同一條船的人還有三四十人,全部落地被一一盤查。輪到趙白魚和硯冰兩人時,眼神毒辣的官差將兩人單提出來,警惕地問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