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京都府驛站。

鄭楚之擦幹刀上鮮艷的血跡, 士兵過來搬走他腳下的兩具屍體,幕僚前來稟告城門快開了。

“從揚州到京都府的這一路, 刺殺層出不窮, 還是大人英明,提前寫信送到定州請三爺送來一批能人異士護送。”幕僚說:“越接近京都府,刺客越多,就越能說明東宮急火攻心, 這次定能叫他們翻不了身。”

鄭楚之臉上沒有喜色, 眉頭深鎖, 露出一副憂思的模樣。

幕僚疑問:“大人似有疑慮?”

鄭楚之:“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幕僚:“何事?”

鄭楚之:“你說東宮為什麽要搶賑災銀?”

“這……”幕僚被問住了, “興許是貪墨習慣了。淮南官員都知道安帥使不愛色不好賭,唯獨貪錢, 每年治理河道的銀子不知貪墨多少, 還殺了掌握他貪墨證據的章從潞。正因安懷德貪錢,才有今年淮南洪災之禍。”

“我左思右想覺得不太對”鄭楚之搖頭:“安懷德是貪財,但他貪墨河道銀子這事就算不是東宮示意,也是五皇子默認,而這兩位皇子王孫再糊塗也知道在賑災的節骨眼上不能碰賑災銀。最讓我奇怪的是司馬驕,他為什麽和我同時到寄暢山莊搶銀子?我當時以為他是提早得到消息,前去轉移銀子, 看來不是。還有一點,他是從兩浙調的兵。”

“有何問題?”幕僚細思, 猛地反應過來:“司馬驕也是那時才知道賑災銀的下落!他信不過安懷德才從兩浙調兵,東宮和安懷德鬧內訌?!”

鄭楚之點頭:“我才想通其中關節。你想想,如果安懷德忠於東宮, 他為什麽在沒有知會東宮的前提下搶了賑災銀?他哪來的膽子這麽做?他就不怕東窗事發,連累東宮?還有司馬驕的態度也讓我想不通, 安懷德搶賑災銀此舉無異於背叛東宮,最好的做法便是在淮南尋機定安懷德的罪,但是司馬驕在鬥安懷德時,仿佛有所顧忌……他在顧忌什麽?”

“寄暢山莊被抓時,司馬驕說的話也讓我擔心。自食惡果……破了這樁通天的案子還能結出惡果?越接近京都,我這心越不安穩,總感覺有哪裏被我忽略了。”

幕僚:“或許沒有旁的原因,只是安懷德私自行動?咱們審問孫負乙為什麽搶劫賑災銀的時候,他極力否認主謀,把罪都攬在自己身上時說了,他是追查淮南民間遍傳安懷德燒殺章從潞的‘謠言’時,發現黃氏孤女和黃家舊部潛藏在徐州漁家寨。所以他劫掠賑災銀,嫁禍漁家寨,鏟除當年留下的後患,順便解決章從潞一案……沒有安懷德示意,孫負乙一個參議官敢殺人放火?”

“你意思是說,安懷德早就發現黃氏孤女,怕夜長夢多,所以私自制造潑天大案,殺人滅口?”

“無不可能。”

鄭楚之勉強接受幕僚的說法,但心裏總覺得不對,他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於是提筆將事件的來龍去脈和細節統統寫進信裏,送去定州,請精明老辣的父親即鄭國公看一看。

天亮後,一幹人等押解人犯進入京都,將他們都送進刑部。

***

刑部大牢。

五皇子想進大牢看安懷德,被獄卒攔在外面。

“放肆!你們看看我是誰!什麽東西也敢攔我?”五皇子怒極,拔刀就準備砍向攔路的獄卒。

刑部司郎中立刻從大牢裏跑出來:“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他一個小嘍啰沒見過世面,不開眼得罪殿下您,回頭我罰他,您千萬別為這一小嘍啰氣壞身體。”

五皇子扔掉刀:“哼!你來正好,我要見安懷德。”

刑部司郎中一臉為難:“安懷德是本次大案的主要人犯,除了主審官和陛下……一般不讓外人見——”

五皇子當即指著他的鼻子罵:“混賬東西!少拿雞毛當令箭,我告訴你,我還是皇子,東宮還沒廢,太子還是刑部尚書,你的頂頭上司!怎麽,我和東宮在刑部還就說不動話了?”

刑部司郎中連連鞠躬彎腰:“不不,下官不敢,殿下請進。”

五皇子橫了他一眼,怒氣沖沖地進去刑部大牢,找到在牢房裏端坐的安懷德:“把門打開。”

刑部司郎中趕緊開門。

五皇子:“下去。”

“啊?”刑部司郎中猶豫一會兒,到底沒敢反對,帶人一塊兒下去。

牢房裏只剩下五皇子和安懷德,後者閉目靜坐,仿佛這兒不是刑部大牢而是他的帥使府。五皇子盯著安懷德看,眼睛下方的一小塊肉忍不住抽搐,暴露他此刻恨不得殺了安懷德的憤怒。

“安懷德,東宮究竟哪點對不住你?啊?你說說,這些年是不是太子提拔,你才有幸當上這個二品大員?他但凡是個人也該知道報恩了,我們也不求你赴湯蹈火,可你怎麽還恩將仇報?”

“一仆不侍二主。”安懷德睜眼,平靜地拱手道:“懷德自知辜負太子栽培,如有來世,定做犬馬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