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昌平和趙白魚分別被圈禁期間, 朝臣看出元狩帝的意思,便不在這當口觸黴頭, 只是私底下小動作頻頻, 京都府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洶湧。

有大夏戰敗和談在前,宮宴在後,朝堂暫時將注意力都放到這上面來,的確緩和兩江大案的輿情氛圍。

陳師道等人還在民間制造輿論, 太子黨才明白民意是個好東西, 便也想左右民意, 可老百姓只是沒讀過書不認字, 人不糊塗心也敞亮著,輿情沒那麽容易被反轉, 何況能發表代表性言論的人多為讀書人, 尤其敬重陳師道一眾文臣。

因此輿情話語權還是把控在陳師道一派手裏,為響應元狩帝的意思,最近減少到酒樓和文人集會的公眾場合發表觀點,免得一些人激情上頭跑去敲登聞鼓,反而激怒元狩帝。

不過戲院悄悄安排青天赴兩江斬貪官的新劇,因是真實事件改編,風頭碾壓同時期新戲, 頗受京都內外百姓歡迎。

這段各黨私底下較勁的時間裏,太子負責接待大夏來使和宮宴等事宜。

雖然參與和談但不做決策, 且和談過程異常順利,不像以往互相扯皮對罵大半個月,錙銖必較到每個俘虜的贖銀少個銅板都得吵翻天的地步, 割地賠款這些更是寸步不讓,然而這次雙方都挺友好平和, 不到十天就談完所有內容。

太子訝然不解的同時也覺得松口氣,他最煩和談過程,偌大兩國扯著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執不休,偏不能退讓,否則會被太傅等朝臣念叨,還會被參一折子,逼得他不得不自請處罰才罷休。

眼下雙方都對和談條約滿意,倒是能讓他輕松許多,因此對這次爽快的大夏來使頗有好感。

似乎叫高遺山?

留了點印象,但沒深入結交,不過是個來使罷了。

太子很快拋之腦後,偶爾瞧見陳師道出現在大夏來使落腳的都亭西驛也沒覺哪裏奇怪,畢竟接待各國來使多是禮部安排,那兒多的是陳師道的門生故吏。

這一日,太子剛從都亭西驛走出便被攔住去路,對方是個陌生面孔,拿出出入中宮的腰牌,道約見之人是皇後故交。

太子思索片刻便攔下勸阻的近身禁衛,隨對方來到一處僻靜民宅,屋內有一道穿著布衣、打扮尤為稀松平常的背影,聽到動靜便轉過身來。

赫然是正被圈禁的昌平。

太子左右一掃,發現屋裏屋外得有十來人,存在感極低,應該就是昌平私養的三百死士。

“孤沒記錯的話,姑姑此時應該被圈禁在公主府,等父皇問審。”

昌平負手而立,單刀直入:“知道霍驚堂什麽時候會認祖歸宗嗎?”

太子臉色一沉:“你也知道?”

昌平笑了,“怪皇兄近日越來越不遮掩他的真實想法,恐怕不止你我,那些聞到味兒的大臣已經爭先恐後投誠郡王府了。”

太子打了個激靈:“你說的是趙宰執?”

昌平加深笑意:“殿下沒發現高同知和三司等一眾宰相、副宰相,還有陳師道、範文明這等公卿大臣都紛紛出列趙白魚求情嗎?霍驚堂無詔擅離西北,消息捂得嚴實,剛傳開便有大臣替他開脫,說什麽打了勝仗而功大於過、無可厚非……殿下也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還看不透這官場從來是無利不起早的嗎?人人明哲保身,不退便已是進!身後親族家眷系於一身,誰敢為同僚拼命?誰敢為一個冒犯天威皇權還得罪半個官場的趙白魚不惜朝廷威嚴,一再進諫求情?”

太子心潮起伏劇烈,還能保持警惕。

“你想說什麽?”

“殿下到現在還不起疑心?還不明白?”昌平驀地提高音量,“趙伯雍陳師道這群肱骨重臣分明就是陛下留給霍驚堂,早就為他鋪好路、留好能用的人!至於那些不能用的,譬如靖王、安懷德,譬如殿下的外家司馬氏,再譬如秦王、小六和鄭國公府,不是連根拔起就是迎頭痛擊,勢力被打得七零八落,你回頭看看你還有能用的人嗎?”

太子臉頰抽搐,被戳中極強的自尊心,心底湧生恨意,既是對昌平,對朝臣,也是對霍驚堂和趙白魚,卻不太敢多憎恨罪魁禍首。

“如果他們追隨霍驚堂,怎麽會救趙白魚?皇後怎麽能是個男人?趙白魚死在這個時候更容易拿來做文章,攻訐孤和六弟便能輕易鏟除我們兩人,還能順蔓摸瓜打壓東宮一黨和鄭國公黨,為什麽還多此一舉去救趙白魚?”

太子冷眼看向昌平:“孤是比不上父皇聰明,卻不是任人三言兩語便能耍弄的蠢貨!姑姑想哄騙孤的話,還是認真點比較好。”

“陛下想讓霍驚堂登基就必須恢復他的身份,既不能讓天下人知道他是無媒苟合的野種,又不能抹黑先帝的名聲,大概會捏造一個足夠光彩的身份。但是儲君繼承大統須令天下人信服,混不得半點假,要想不被質疑最好是人證物證齊全,這時再出來一個集天下民心、威望於一身的人作證……殿下您猜霍驚堂能不能順理成章恢復他大景嫡長皇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