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破局(一)

得知武都守住了夏軍第一波攻勢之後,前線便沒了什麽大消息,一直等到晚上,宮中掌起宮燈,殿內更是燈火通明。所有的朝臣都等在殿中,沒有一個人敢走。

一直到第二日天大亮時,才有傳令兵跑進殿來,“報――有斥候來報――胡夏軍有異動!”

在座之人皆從迷糊中驚醒,難不成胡夏要再攻了!

秦忠志立刻問道,“可有詳報?”

“說是天快亮時,中軍帳附近突然混亂,緊接著各營的人馬都有走動,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梁翁反常地從坐墊上站起來,在篤政殿內來回踱著步子,是事成了嗎?何以沒見信號?

秦忠志見梁翁搖擺不定,知其所慮,開口道,“無論如何,都是機不可失。如今成敗,在此一舉啊。”

梁翁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吩咐道,“傳話給胡夏軍,說我護國仙姬已請得神助,胡夏必遭天譴!若其再不撤兵出境,必定萬劫不復!”

武都郡的清早,何盧被士兵鋼刀反射的第一縷日光晃了眼。春日晴好,本該是以文會友,踏青訪春的好時候,他卻一身幹血塊,狼狽地站在武都的土墻頭上,望著對面胡夏軍的動靜發呆。他吸了吸鼻子,除去土塵味兒,血腥味兒,銅銹味兒,還有幹餅和稀米粥的香味兒,啊,該吃早飯了。

何盧抓了張餅,叼在嘴上繼續盯著胡夏軍看,似能把對面看出朵花來。

“怎麽樣了?”杜聞則的聲音自何盧身後響起。

何盧回頭掃了他一眼,見杜聞則的臉色雖依舊慘白,卻比昨日擡下城時好上了許多。

“不知道。天快亮的時候似有動靜,還以為他們要攻上來了,一直戒備,也沒見對面有什麽反應。”何盧嘟囔著,連道了幾聲聲,“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早該攻上來了。”

杜聞則又問,“孟師呢?”他總覺得這位北魏來的商人不簡單。

何盧皺眉,“早上那陣動靜之後,他突然說仙姬大約神旨了,他要去準備。”

“什麽神旨?準備什麽?”

何盧搖頭,他雖然是跟著邀雨一起出使北魏的,但實際邀雨如何安排,他也不知情。

杜聞則是被人擡上城墻來的,此時他往墻邊上湊了湊,從墻上鑿的窺探孔觀察了一會兒對面才向身後吩咐道,“傳令全軍,速速吃好早飯,準備隨時迎戰。”

何盧和杜聞則兩人就這樣守在城墻上,一會兒探下腦袋看看對面,苦等到日上三竿,卻驚訝地發下胡夏人拔營撤軍了!

“就這麽撤了?”杜聞則似乎在問何盧,又像是在問自己。他起初以為自己睡昏了夢見的,拍了下臉才確認自個兒還醒著。

何盧也怔怔問,“可要追擊?”

杜聞則沉思片刻搖頭道,“以防有詐。”胡夏撤離井然有序,後變前,前邊後,急促中卻沒顯出慌亂。

“難不成是西秦或是北魏有變?還是陰平出兵來援了?”何盧又問。

“不應該。”杜聞則此時劍眉緊鎖,“武都陰平相距不過十裏,一直有狼煙通信。青煙為勝,紅煙意退,黃煙令守。若是武都有變,姚老將軍定會焚狼煙相告。”

“難不成是仙姬……”何盧自言自語,杜聞則也聽見了,卻也未置可否。

對於不知內情的何盧和杜聞則來說,護國仙姬究竟是如何退敵的,實難想象。

與何盧和姚中建分開後,邀雨在北魏偷偷隱藏起來,硬是又等了三日才出發。

一則是為了避開各方的眼線。二則她也是貪心了,想要向拓跋破軍借兵,一舉吞了胡夏的軍隊。可惜魏皇強留拓跋破軍在宮中,邀雨就算有無數理由說服拓跋破軍也徒勞無用。

邀雨怕仇池撐不住,最終還是放棄借兵的計劃,和子墨一路向南,沿著胡夏軍進攻仇池的路線,幾乎是尾隨著他們向仇池靠近。

胡夏其實對仇池窺探已久。夏朝奢靡,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起初有奢延水裏打撈的黃金供給,赫連王室想怎麽揮霍無度都可以。可是這幾年,能打撈上來的黃金越來越少,王室的花銷卻越來越大。

於是赫連勃勃便看中了仇池這個南北交接的通商重地。只要拿下仇池,再提高關稅和商稅,那便是金山銀海無窮無盡。

起初赫連勃勃還擔心,自己跨過北魏攻打仇池會引火燒身。可如今魏皇剛登基,內局尚且不穩,又何談外政?

而仇池使節在宴會上當眾開罪魏皇一事更堅定了赫連勃勃攻打仇池的信心。於是胡夏皇親自領兵,一路所向披靡,攻下漢陽之後,直接殺到武都城下。

邀雨和子墨跟上了胡夏軍後,躲在暗中觀察了胡夏王赫連勃勃幾日。此人剛過不惑之年,人長的雖挺拔偉岸,卻殘暴嗜殺,狂妄自滿。行軍途中,他常常坐於馬上,如見有奴隸倦怠,便一箭射死。又或手執長劍,掠軍而行,若有兵士頭盔歪斜,則揮劍直取其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