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六月天的午後,明晃晃的太陽曬得石板都發燙,熱浪滾滾,太子正往長春宮去。大約是今夏異常的熱,東宮裏人都覺得近來太子愈發不好伺候了。撐罩傘的太監,險些跟不上太子的步子,死命跟著,他們自己早已經汗透兩重衣,好在他們都是一水的靛藍色外衣,即使汗濕也不過顏色略重一些,不會礙了主子的眼。

太子一進長春宮,就看到小丫頭跪在地上正收拾地上破碎的青花瓷盞,德妃正閉目靠在正中榻上,柳嬤嬤給人揉著額角。

聽到太子請安她才睜開了眼,聲音聽著倒是平和,“太子來了。”太子行過禮,往左邊椅子上坐了,等德妃說話。

“你看見了?”說的是地上摔了的茶杯,“合宮裏誰不知道從郡主六歲入宮,本宮為了照顧她,熬摳了眼。她病的幾次,本宮成宿成宿不睡,照看著。”說到這裏德妃似乎傷心地說不下去,又閉上了眼。

柳嬤嬤道:“娘娘幾次三番使人去看郡主,郡主不來不說,連句好聽的話都沒有了,寒了娘娘一片心啊。今兒,這樣熱的天,鳴佩姑娘還在滿海棠宮粘蟬打水的,磋磨得不成樣子,娘娘心慈看不下去,使老奴去海棠宮討這個丫頭,誰知郡主連面都沒露,陳嬤嬤直接軟釘子臊了老奴一臉。”

德妃睜開眼看向太子:“你說她不會是——”

太子搖頭:“不會。”

“那就是你!瑾瑜早晚是你的人,你倒是急什麽!必是你那邊露出了端倪,讓瑜兒成了郡主的眼中釘肉中刺!”德妃恨恨道。

太子垂眸不語。

“你也忒賢了些,連個黃毛丫頭都拿不住!”德妃看著自己這個被人稱“有君子之風”的兒子,頭嗡嗡地疼。他要是使些手段,拿住了那個丫頭,哪裏還有這些事兒,別的不說,他都十九了,有些事早該能做了.....水到渠成你情我願的,男女間的事兒,怎麽這個兒子就是不開竅呢。

“她不做太子妃也好,那丫頭也忒悍妒了一些。”一個女子,竟然敢要求男子只有她一個,這男子還是太子是將來的帝王,這也太異想天開了,果然是被寵壞的丫頭,什麽千奇百怪的要求都敢順著自己心思說。她怎麽不直接上天呢!

德妃思忖:“她真做了太子妃,將來瑜兒只怕也會吃虧。”本來還指望著她,讓娘家那邊走得更順當些,誰知不僅這次恩封沒有,前段日子娘家侄兒打死人的事兒,也被四皇子那邊咬著不放,也不見坤儀郡主幫著說半句話,既然如此,非要娶這麽一個喪門星幹什麽。

卻聽一直寡言少語,德妃不問就從來沒有半句話的太子開口:“鳴佩年紀也到了,母妃不如給她挑個好人家,讓她自去過安生日子。”

這一句話可不得了,德妃聽到是又驚又怒:“你這是什麽話?母妃早說過瑾瑜將來是你的媳婦。”就是現在礙於身份,沒有什麽名分,但將來——,東宮舊人,後位就是暫時不能想,封妃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你到底是又哪裏軸上了?”德妃從小跟姐姐感情就好,自己當年在宮裏艱難,父母都縮了手,可姐姐得了張首輔愛重,在那樣艱難情況下以偏房之身扶正,做了當時聲名赫赫的張首輔的繼室夫人。

更是一力撐著自己往上走。姐姐死的時候,含淚泣血托孤。更不要說瑾瑜打小就得她心意,深得她和姐姐的志向風範,對太子也情深義重有救命之恩!

柳嬤嬤這時忙道:“只怕殿下是心疼鳴佩姑娘吃苦。”

“吃苦?誰人不吃苦,只要你記著她今日為你吃的苦,她就能苦盡甘來!”德妃看著兒子:“別有這些小兒女心思,你既然心疼她,你倒是想辦法把她從郡主宮裏要出來,不拘是放在母妃這兒還是放在你的東宮,也讓瑾瑜少受些罪吧。”說到這裏德妃心裏悶痛,當年平陽公主就作踐她,現在她女兒又作踐她的外甥女.....這些眼珠子長在頭頂上的天家貴女,真是讓人恨呢。

太子無法,只得直言:“兒臣想要坤儀郡主做太子妃,郡主只是一時鬧氣,兒臣會勸說她的。”

德妃某根神經緊了緊,打量著兒子依然溫和冷淡的神情,試探問道:“你為何還想郡主給你做太子妃?”

太子長睫輕顫,卻道:“郡主最合適,行百裏者半九十,兒臣不能失聖心。”他的手不覺握緊了杯子,感覺到青瓷的涼意順著手心傳過來,才覺微躁的心舒服了些。

德妃又打量了兒子半日,才緩緩點頭,“你慮的是。聽說四皇子前日領了個好差,賢妃表面爽朗天天嚷著自己缺心眼實則就是個笑面虎,只怕心眼比藕眼還多,這一對母子都不是好纏的。陛下..... ”說到這裏德妃頭疼地看了兒子一眼,陛下不喜太子,只怕瞎子都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