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廂房內閉了窗,阻隔了外面街道喧嘩的人聲和滾滾熱浪。兩邊各放了雕成白鶴的一對冰雕,陸辰安進來的時候先是覺到清涼之氣,伴著新鮮花草瓜果的清香之氣。

郡主倒是一點不客氣,待他一坐下,就一個接一個問題問了下來。

陸辰安一邊回答,一邊暗暗稀奇,實在這一個個問題不像一位深宮千嬌百寵的郡主能問出來的。但他面色不顯,認真回答著郡主的疑問。

很快就驚奇發現,郡主所有問題背後都有同一個預設:今秋南方雨水過度,河道恐有決堤之患。陸辰安不動聲色,心裏卻納罕,要說決堤之患,大胤首患在黃河,郡主怎麽偏偏抓著南方幾處河道不放。

而謝嘉儀卻是越聽越灰心,從陸辰安的回答裏她終於明白南方河道當前已經是最好的情況,國庫吃緊,能撥出的銀子一定是先緊著北方黃河和北地糧草。黃河多處已經有近十年沒修整,而北地也漸漸不安生起來。

謝嘉儀不覺把拇指曲起放在口中輕咬著關節處,她聲音裏帶著些許茫然:“陛下派人去查了南方河道,回話的人說一切如常。”除了那兩處,明明還該有大片大片的不妥,可回的卻是一切如常。

陸辰安明白謝嘉儀的疑問,回說,“那就是一切如常。”

“如常.....如常怎麽會淹呢?”沒有問題,為什麽會決堤。她的腦海裏都是明年九月不斷傳進宮中南方水災的各種信息,流民遍地,甚至湧入京城,陛下日理萬機,夜夜不得安眠。撥下去的錢糧,似乎永遠是杯水車薪。後來才發現賑災過程竟層層盤剝,陛下生了好大的氣,革了好多人,讓太子親去賑災,才勉強控制局面。

但人禍已起,好幾處亂了起來,不僅有前朝的長壽教卷土重來,更有好幾地打著閔懷太子旗號,說是不遵太祖遺詔,天罰大胤。大胤朝廷費了好大勁兒才平息民亂,但卻留了後患,陛下也一病不起,熬幹了心血。大胤幾年都沒能完全恢復過來,又遇北狄來犯,聯合西戎西蒙各族,北地危.....可以說徐士行接手了一個有分崩離析之患的大胤。

陸辰安只見郡主呢喃出那句“怎麽會淹”,整個人都如在另一個世界,如在一個噩夢裏。他輕聲喚道,“郡主。”謝嘉儀的視線才重新落在眼前人身上,這是大胤朝最驚才絕艷的探花郎,他一定有辦法。

謝嘉儀的視線火熱,就那麽直直看著陸辰安,好像落水的人看到突然出現的樹枝。

陸辰安努力理解她的疑問,輕聲道,“如常也會淹,如果天氣異常的話。”見郡主聞言似乎真的見到極端異常天氣的發生,整個人都是一顫,眼睛裏都是無助,似乎一切已經發生。

陸辰安忙道,“郡主,那樣極端異常的天氣百年來都不曾發生。”南方河道是大胤建朝重修過的,正是配合南方氣候水量,建朝至今小的決堤是有的,但再大的並沒有過。反而黃河難治,才是大胤真正的心患。

郡主啊了一聲,手握緊了,再次忍不住咬著拇指關節處,嘴裏重復呢喃道:“如果發生了呢.....”

陸辰安敏感注意到謝嘉儀緊張的時候有輕微的強迫,例如她剛剛擺正茶杯,明明是同一個位置,可是她一定要推動三次。例如她說到某些話,一定要重復三次,而她自己似乎對此全無所覺。

原來她是這樣的。

郡主讓身後如意拿過來抄錄的南方幾處河道的情況給陸辰安看,正是她記憶中聽人提到受災最嚴重的幾處,期待地看著他:“如果水更大一些,再大一些,你看這些堤壩當如何加固,費銀幾何?”

陸辰安低頭仔細看去,拿著紙筆細細測算,時間一點點過去,屋裏很安靜,只能聽到冰雕融化滴落在銅盆裏的聲音。

謝嘉儀也不做別的,就那麽盯著他等著。

待陸辰安擡頭,才發現郡主始終看著自己,此時更是眼睛發亮望著自己。他手一頓,嗓子裏突然發癢,側身握拳咳了幾聲。

“郡主,在下倒是有個修固方案,只是.....所費銀錢龐大,用在這幾處,實在是——”有這些銀錢,國朝用錢之處甚多,用在哪裏都比用在這裏合適。

“你給我仔細說說,回頭我去問——”說到這裏她頓住了,大胤兩個最了解河道,解決堤壩工程問題的一個是陸辰安,另一個是徐士行。是這君臣兩人修建起了南北兩處河道工程,此後六年間淫雨又起,但他們重修的堤壩都安然無恙。

謝嘉儀握緊了手,緩緩道,“回頭我去問太子殿下,他最懂河道。”這樣工程,說通了太子和陛下才有可能,剩下的就是銀錢問題。錢,真是好東西啊.....還好,她是有錢人,京城更不缺有錢人。她,可以搞錢.....

陸辰安聽得最多的就是太子和郡主青梅竹馬的故事,甚至不少人都猜郡主將為太子妃,現在看郡主提到太子反應,似乎並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