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好想他

鶴紫將一碗冰鎮蓮子羹送到公主案前, 她只略略瞧了一眼紙上鋪陳的山水墨色,也不敢說些什麽,躬著身退出殿外。

“這都連著好幾日了, 公主不說話, 也不肯見大真人遣來的道士,”殿外的宮娥壓低聲音與身邊人道,“你們說,我們會不會……”

她眉眼哀愁,後半句話在鶴紫走出來後便淹沒於喉嚨。

“鶴紫姐姐。”

幾名宮娥齊聲喚她, 每人臉上都或多或少地帶了幾分擔憂。

自蘊宜大公主在摘星台大殿撞柱而亡後,有關證心樓的風言風語便在禁宮中隱秘地流傳起來, 她們也聽說過自明月公主進宮後便一直貼身服侍她的那三名宮娥, 聽說,她們都是代公主受罰而死。

“主子的事豈是你們妄議的?”

鶴紫心中也亂,她低聲斥了她們一句, 又側過臉去看背對著殿門坐在書案前認真作畫的公主, 青蓮色綾羅衫裙堆疊在藤席上, 擋住她身下的蒲團, 裙袂的邊緣隱約透出繡鞋上圓潤泛光的珍珠。

她安安靜靜的, 微垂著頭, 盯著案上的畫卷在看, 烏黑發髻間的步搖輕輕搖晃, 影子投在她的側臉。

也不知她有沒有聽見殿外的聲音。

鶴紫知道公主雖什麽也不說, 但這幾日, 她已感覺得到公主與她之間是徹底地生分了。

強壓下心底又是酸澀又是失落的情緒, 鶴紫正要喚人去給公主備些水果, 卻見常伴禦前的宦官德寶領著一行人來了。

“德寶公公。”

鶴紫連忙俯身。

德寶點了點頭, 走上階,只立在門外瞧見裏頭的公主在案前握筆,他便躬著身,小心翼翼地道:“公主,聖上口諭,請公主去含章殿。”

商絨握在手中的毛筆一頓。

德寶在殿外等了好一會兒,始終沒聽見公主有動靜,他便試探著再喚一聲:“公主?”

“知道了。”

商絨擱了筆,輕聲應。

縱然早知自己如此懈怠,皇伯父必會不滿,但一想到要去含章殿見他,商絨心中還是有壓不住的不安。

出了純靈宮,穿過長長的宮巷,商絨袖間交握的雙手已滿是汗意,她靜默地跟著宦官德寶走在朱紅宮廊上,底下泠泠的水聲是這般酷熱的午後唯一清涼的聲響。

鶴紫等人垂首跟在商絨身後,目不斜視。

轉角的宮廊底下的景觀石被渠中水沖刷得很濕潤,草木嫩綠,艷麗的花叢中也不知是什麽在叫個不停,幾名宮人正拿著網兜在底下清理那些擾人清凈的蟲子。

商絨隨意瞧了一眼,然而目光上移,她卻驀地看見對面廊上立著的一個人。

那老者須發皆白,笑眯眯的,正饒有興致地在瞧底下那些宮人手忙腳亂的樣子。

“公主?”

德寶回頭,見她立在那兒不動了,又隨著她的目光看去,看清對面那老者,德寶便回過頭來對她笑道:“岑老先生今日早早地便入宮來了,陛下還與他下了幾局棋,還要留他在宮中用晚膳。”

他躬著身走近商絨,低聲道:“奴才聽聞,陛下有意讓岑老先生來做您的老師。”

老師?

商絨幾乎以為自己聽錯,她再將視線挪回對面去,那老者已朝她看了過來,兩方視線一觸,他朝她露出來一個慈和的笑容。

“德寶公公,你們在這裏等我片刻。”

商絨說著,便提起裙擺朝對面跑去。

日光大片地越過欄杆鋪陳於宮廊之上,老者衣袍嚴整,發髻也梳得一絲不苟,他始終溫和地注視著那個朝他跑來的小姑娘,直至她在他的面前站定,他才笑著開口:“當日蜀青一別,未料我與公主竟還有再見之日。”

“晴山先生。”

商絨喘著氣,仍覺不可思議,“您……怎麽會來?”

“我該來。”

岑照的笑意收斂幾分,神情頗添幾分復雜,“那時不知公主身份,是我未能將公主贈予的那幅畫藏好,才陰差陽錯造成如今這般局面。”

商絨此時方才恍悟,原來淩霄衛之所以能那麽準確地找到她,是因為她留給晴山先生的那幅圖。

“與先生何幹?”

她搖頭,不過都是她親手做下的因果。

“聽說,皇伯父要先生做我的老師?”

她思及方才德寶所說的話,又問。

“是我請的旨,陛下的確應允了。”

岑照眉眼含笑。

商絨先是一怔,隨即又道:“先生何必?這裏,您是待不自在的。”

“昔年榮王府中我與公主只有匆匆一面,此後辭官歸鄉數年不入玉京,”岑照徐徐一嘆,“我也以為,此生應該是再不會回來了。”

那時商絨還在證心樓中,一日卻得淳聖帝口諭,準許她回榮王府探望。

她去時,正逢岑照與榮王在書房內爭吵,更親眼得見榮王服下寒食散後的癲狂之狀。

後來她才明白,

淳聖帝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