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掌櫃躺在自己房中的床上, 面朝裏側身而臥,來喚他的夥計一推之下,方才發現掌櫃的胸口明晃晃的插了把刀,半床被褥都被血染紅了, 已斷氣多時。

眾人面面相覷, 大盜藍田玉剛剛踏前一步, 金保輝立刻陰陽怪氣:“你們掌櫃身上有沒有貴重物件啊,若是有, 先收起來罷,別叫人摸了去。”

藍田玉沉著臉:“那你來。”

“我又不是仵作。”金保輝掏出塊雪白的手絹捂住鼻子, 嫌棄的貼墻而站。

剛下來的英俊中年男子與那一主二仆都遠遠站在角落觀望,並無上前的意思。

周致欽看看蔡昭三人年輕的面龐,最後還是自己上前檢屍——他雖不是仵作,但幾十年來見過不知多少屍首。

“屍身已僵,屍斑剛剛凝聚, 顏色尚淺, 掌櫃約是兩個時辰前被害的。”周致欽將屍首翻過來看, 慘淡的牛油燈燭之下,掌櫃那張布滿皺紋的老醜面孔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胸口一刀致命, 別無外傷。面部下半有淤痕, 顯是被捅刀時捂住了口鼻, 不叫他發出呼喊聲。”周致欽翻看掌櫃的被褥與衣裳,“兇徒在捅刀時用被褥按在傷口上, 遂不使噴湧而出的鮮血沾到自己身上——這是個老手。”

他拔出兇刀,皺眉道:“這是什麽刀?”

浸染著暗色血跡的刀身細長彎曲, 蔡昭一眼就認出:“這是廚子用的剔骨刀!”

此言一出, 四名夥計立刻叫嚷著去將廚子捉來問罪。

千雪深呆呆的喃喃自語:“這年頭奸夫淫婦都這麽雷厲風行說幹就幹的麽。”

“別隨便給人扣罪名。”蔡昭壓低聲音, 她轉頭向前,“周前輩,從掌櫃的傷勢上能否看出什麽武功路數?”

周致欽搖頭:“就是直來直去的一刀入胸,無需招數,只要力氣大些的男子都行。”

“男子?”蔡昭注意到重點。

周致欽想了想,糾正道:“也未必是男子,會武功的女子也能辦到。”

蔡昭本欲繼續追問,忽意識到自己過於積極了,連忙嬌滴滴的輕嘆一聲,“哎呀,真是嚇死我了,我生平最怕這麽打打殺殺血流成河的了。”

然後她聽見身後的慕清晏在悶悶的輕笑——姓慕的你討打啊!

四名夥計很快將廚子提了過來,還有老板娘,並壓著兩人跪倒在眾人面前。

周致欽無形中成了這件兇案的主審,先行發問。

廚子名叫王二牛,賭咒發誓說絕無此事,幾名夥計嚷嚷起來——

“周大俠不知道,這兩人早就有些不清不楚了,掌櫃心地仁慈,苦口婆心的跟王二牛說了,說他年輕糊塗,只要能悔改,掌櫃就既往不咎!”

“掌櫃教訓了這賤人幾次,這賤人一定就此懷恨,攛掇王二牛殺了掌櫃!”

“掌櫃的一番好心,一再原宥你們,可這你們卻恩將仇報!”

“周大俠,你要給我們掌櫃的做主啊!”

周致欽含怒道:“你們倆可認罪!”

王二牛臉漲的通紅,始終不肯認罪,“這老畜生不是人,我早就想宰了他,可我沒有殺他!不信你們去我屋裏看看,我與琴娘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就等待會兒老畜生給你們引路上山時我們就逃走,又何必多事再殺他!”

周致欽沉著臉:“掌櫃待你不薄,你私通他的妻子是為不義,毫無半分歉疚之心是為不仁,你這樣不仁不義的狂徒,留在世間有何益處!”說到這裏,他臉上已現殺氣。

“哪個不仁不義了?!那老畜生多年來不行人事,怎麽沒人來給我主持公道?!”琴娘忽擡起頭來,雖是蠟黃病瘦,但五官秀麗,下頜尖尖,竟是個上等的美人。

金保輝起了興致,不自覺的走前兩步,藍田玉譏嘲的白他一眼。

琴娘目中怒火騰騰:“我與二牛哥自小定親,本來就要成婚了,是這老畜生拿我爹娘的性命要挾我嫁給他的!”

金保輝細聲細氣道:“不論什麽緣故,嫁都嫁了,你就該謹守婦道,怎能紅杏出墻?”

蔡昭一個刀眼瞪過去。

琴娘冷笑:“不錯,五年前我也是這麽想的。既然嫁了人,就好好服侍夫君,從一而終,至少我爹娘不會再挨餓受凍了。可,可是這老畜生根本不是人……”

她用力扯開衣襟,露出傷痕累累的肩頸和胸膛,她又拉起兩條袖管,只見兩條瘦弱不堪的手臂上,與肩頸胸膛一樣,滿是燙傷,鞭痕,掐痕,還有啃咬痕跡,看的人觸目驚心。

東方曉失聲:“這,這真是……真是殘暴不堪!”

周致欽氣的臉色鐵青。

夥計甲大聲道:“你偷人養漢,掌櫃打你幾下怎麽了?”

琴娘大罵:“你血口噴人!二牛哥這些年一直在外學廚做工,去年才回來,我身上的傷難道都是這一年中打出來的麽?!”

東方曉道:“不錯,這許多傷痕層層疊積,最久的少說也有四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