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計劃謀定, 慕清晏等人稍稍收拾後立刻啟程,喬裝成尋常教眾逆總攻方向而行,在羊腸小道上趕了一個時辰左右的路,他們來到一座雅致的山間小院, 白石砌墻, 褐木為柱, 金稻鋪就的屋檐下垂著幾掛清脆的彩貝風鈴。

宋郁之贊道:“好風雅的院落,屋主好品味。”

上官浩男猶豫道:“都是些木頭稻草, 是不是簡陋了些。”

慕清晏淡淡道:“這是我照著父親留下的圖紙造的。”

上官浩男立刻禁聲,宋郁之轉頭。

蔡昭面無表情:“你們瞎嗎, 這明明是打磨成粗白石模樣的漢白玉,看起來像尋常柱子的紫心木,假裝成稻草的金絲馬鬃,還有那幾串風鈴閃閃發光,這麽好看, 說不得裏頭墜了不少珠寶。”

慕清晏側頭輕笑一聲, 顯是默認了。

上官浩男立刻來了精神, 連聲誇贊慕清晏的品味好的不得了,簡直全身都是品味。

蔡昭撇撇嘴:“任誰有這麽多錢, 都會很有品味。”

——前有拿神針卓婆婆的織品當常服穿的宋郁之, 後有拿珍寶假裝破木頭爛稻草的慕清晏, 最討厭這些假低調的貴公子,就不能真誠直白的炫富嗎!

宋郁之還在那裏稱贊:“大富隱隱, 小康裕裕,少君這座小院的確不凡。”

蔡昭有氣無力:“三師兄真是磊落大度, 心無芥蒂, 有古君子之風。”

慕清晏心頭微奇, 瞥了宋郁之一眼。

此地遠離前方紛爭,恭候多時的成伯早備好了飯菜熱水與換洗衣物。

蔡昭稍事洗漱後,就跟著成伯一頭紮進廚房,上官浩男昨夜分別安慰了三位愛妻(不是只用嘴說的安慰),清早起來又議事又趕路的早就累了,於是鉆進床鋪呼呼大睡。

慕清晏本想去廚房找蔡昭,路過宋郁之房間時,透過半開的門扉看見他正慢條斯理的擦拭著青虹白虹兩把寶劍。其實青虹白虹也是天下聞名的利劍,然而外形不如艷陽刀那麽耀目絢爛,是以沒什麽人當場認出。

他心念一動,足下轉向。

“宋少俠臨危不亂,氣定神閑,好膽色啊。”慕清晏笑著敲門而入。

宋郁之擡了擡眼皮:“我現在姓代,少君慎言。”

慕清晏當作沒聽見,自顧坐到宋郁之對面,“宋少俠這趟格外穩重,如今每句話說來都語重心長,每樁事評來都義正辭嚴,昭昭這一路上對宋少俠是贊不絕口啊。”

宋郁之繼續拭劍:“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師妹贊不絕口,那是因為她在心中也是如此思量的。這可能就是蔡平殊女俠常說的‘心性相投’罷。”

這話要是慕清晏之前聽來,可能不過翻個白眼。

偏偏他昨夜與蔡昭深談時聽見過這話,而蔡平殊的原話是應在夫妻姻緣上的,此刻再聽見這四字從宋郁之嘴裏出來,慕清晏的臉色立刻變了。

“蔡女俠這話宋少俠是如何得知的?”他面色不動,按捺心中不快。

宋郁之坦然道:“蔡女俠當年勸阻師父娶師母時,用的就是這四個字。姨母得知後很是氣憤,於是告訴了家母,家母又說給了我聽。”

慕清晏心頭一輕,微笑道:“令堂過世時,宋少俠才十歲左右罷,青蓮夫人跟個稚齡幼子,倒是什麽都敢說。”

他有意刺痛宋郁之,誰知宋郁之毫不介意,反而順勢說了下去,“我七歲離家拜入青闕宗,十歲喪母,母子緣分的確不深。不過九歲那年,母親自知時日無多,就央求師父放我回家侍疾。那一年中,母親與我說了許多許多。”

聽宋郁之說起母子情深的往事,慕清晏面色泛青,他提早逝的尹青蓮本是想觸及對方痛處,誰知自己反被刺的血赤糊拉,心中隱隱作痛。

慕清晏起身而笑:“素蓮夫人鎮日詛咒蔡女俠怎麽還不死,不曾想自己的親姐死的比重傷的蔡女俠還早,這可真是天理昭彰了。”

“這話我娘臨終前也說過,可惜姨母自小受外祖父寵溺,母親勸一回她好幾日,之後就故態復萌了。”宋郁之將擦拭好的青虹劍側臂一揮,試劍如含淩風,殺氣四溢,然後他將之平放在案幾上,反手抽出白虹劍開始擦拭。

他擡劍比看,雙眸冷峻,直比秋泓般的劍脊面更亮。

慕清晏言語鋒銳,字字如刃,專刺人傷痛之處,將結好了的痂皮血淋淋的揭開;宋郁之偏如一團老棉,無論如何都不為所動。

慕清晏本已想拂袖而去了,此刻反而再度坐下,緩緩道:“早就聽聞令堂足智多謀,天下智謀十分,她獨占七分。不知令堂臨終前,對宋少俠有何教誨?”

“母親說,天下之事都逃不過一個字,勢。”從慕清晏進門,宋郁之第一次擡起頭,“順勢而為,事半功倍;若逆勢而行,哪怕聶恒城那樣顯赫天下之人,都難免功敗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