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蝴蝶
薄朔雪身子僵住,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慢,乃至屏息。
仿佛一只不怎麽愛搭理人的小貓,玩累了之後也會屈尊降貴地靠在人身上休息。
反而是被靠著的人手足無措。
她……太小一只,薄朔雪幾乎都沒感覺到什麽重量,只是胸膛上多了一個腦袋,多了一副肩膀。
薄朔雪僵住沒有動作,白馬久久沒有收到指令,遲疑地停下步伐。
感覺到停頓,郁燈泠睜開雙眸,催促:“走。”
“走哪兒?”薄朔雪喉結滾動,趕緊應聲。
郁燈泠微微擡了擡手,比劃了一下整個練武場:“走。”
一炷香雖然到了,但是她改變主意了。
這裏挺舒服,有幾分與之前在陽光下打盹時相似的舒服。
薄朔雪意外地眨眨眼。
他還以為長公主是要急著回燈宵宮。
竟然還想繼續?
難道,她對騎馬這件事也覺出幾分趣味了嗎。
不知為何,這個念頭從薄朔雪腦海中閃過時,竟如一道閃電,躥過瞬間的愉悅。
一個夫子在終於馴化了一個頑劣不堪的孩童時,大約也會湧起同樣的愉悅感。
他胸膛更昂起幾分,擺動韁繩催促馬匹跑得越發輕快。
直到日暮時分,晚霞將整個天幕染成淡紫色。
緋紅與淡紫的光芒籠罩在人身上,仿佛蒙上一層看不見的面紗,讓人的樣貌看起來都與平時所見似有幾分不一樣。
薄朔雪帶著郁燈泠回到練武場邊,伸手托住長公主的腰背,要扶她下來。
郁燈泠懶懶地動了動,突然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薄朔雪眼神一緊,迅速收回已經碰到長公主背上的手,繃著面皮道:“怎麽了。”
該不會又要嫌棄他吧。
這殿下慣會翻臉的。
郁燈泠眼神木然,黑沉沉的,靜默了許久,才短促道:“好痛。”
聲音不大,語氣足見氣惱。
薄朔雪愣了一下,隨即問:“哪裏痛?”
才問完,薄朔雪立刻反應過來。
長公主既然從未練習過馬術,那自然是不習慣馬上的坐姿,痛的地方自然……
不等薄朔雪阻止,郁燈泠已經眼神寂寂地低下頭,難過地看著自己,伸手在自己大.腿.內側和屁股後面指了指:“這裏痛,這裏也痛。”
薄朔雪尷尬地小小皺了下臉,也不敢再叫長公主自己下馬了,伸手直接將人抱了下來。
不愛走路的長公主十分自然地窩進了薄朔雪懷裏,等他把自己抱到演武場邊的遮陽傘下時,才伸手指了指涼榻。
周圍一圈候著的侍女太監戰戰兢兢地看著侯爺,等侯爺彎腰將殿下放了下來,便趕緊抱出一個木盒,從裏面取出嶄新的手絹,要捧給長公主。
郁燈泠把宮女的手推開,宮女頓時驚訝得有點傻住。
郁燈泠在涼榻上翻了個身,找到一個舒適的睡姿。
趴著,臉有一大半藏在軟枕裏,悶悶道:“我要這樣回去。”
她只願意躺著。
哪裏都痛,不肯坐馬車了。
薄朔雪摸了摸頸側,有些赧然。
是他一時間忘了時辰,不該帶著第一次練馬的長公主騎這麽久的。
可是,長公主沒有拒絕,他怎麽好停下來。
最終馬車當真空置著,幾個高大些的侍衛把涼榻和長公主架起來,擡回去燈宵宮。
從演武場到燈宵宮,一路要經過許多條宮道。
來來往往不少人,都見到了這一幕。
倦怠的長公主躺在榻上,竟被人擡著走來走去。
樹叢、宮墻背後,飛來不少異樣的目光。
哪怕長公主身份尊貴,但她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天子,再怎麽驕奢淫逸,也不能越過了皇帝去。
帝王也從未如此張揚過。
早有傳言說長公主貪圖享受,品性欠缺,看來果然如此。
高高躺在涼榻上不動的長公主自然沒有察覺到這些目光,但騎馬走在旁邊的薄朔雪卻將所有情形盡收眼底。
他亦是自幼在大宅院長大的世家子弟,這些到處亂飛的眼神和那些做作矯情的表情背後是什麽意味,他一清二楚。
頓時心裏有些生氣。
以長公主肌體的細嫩而言,在馬背上坐了這一下午,定然被磨得很痛,說不定還磨出了傷口,又在那極容易牽動的位置,當然不能坐立行走。
殿下本就沒什麽耐性,今日吃了這樣的痛卻沒有發脾氣,沒有罰他,甚至沒有責罵,只是說了兩句自己很痛,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這些指指點點的人,他們哪裏知道什麽?
雖心有不滿,但薄朔雪畢竟是個外臣,在這宮中必須得守規矩,不能當面訓斥。
於是只能深吸一口氣,強裝沒看見,隨殿下的儀隊一同回了燈宵宮。
進了宮門,郁燈泠眼神寂寂,十分嫌棄地看了自己一眼,出聲道:“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