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試探

郁燈泠坐在殿中,因雙腿疼痛,比平日裏更多了幾分懶散。

她看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秀致柳眉微微蹙起,顯露出一絲疑惑。

奇怪。

她竟既沒有心悸過速,手背上亦沒有起一片又一片的紅疹子。

往日她若是與生人靠得太近,或者被不潔之人碰觸,必會有這些反應,但這幾日面對薄朔雪,她的症狀卻一次比一次輕。

難道這個薄朔雪,當真是有幾分不同的。

想到此處,郁燈泠緩慢眨了眨眼,整個身子往後倒去,滿面木然地盯著高高的屋宇穹頂。

沒錯,他自然與旁人不同。

他是“這本書”的主人公,是天命之子,因而他身上,自然會發生許多不凡之事,她只不過是一個炮灰配角,會被天命之子影響,並不稀奇。

疑惑被解開,郁燈泠連那一絲皺眉的表情也懶得做了。

她靜靜躺著。這幾日,主動摸薄朔雪的手,又跟他同坐一頂馬車,同騎一匹馬,還收下了他捉來的蟲子,都只是為了,試探自己的極限。

試探自己,對薄朔雪的忍耐極點究竟在哪裏。

將薄朔雪留在宮中當孌寵,是她的主意,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但是,因為她的潔癖,她至今也從未對薄朔雪真正產生過什麽威脅。

以至於,薄朔雪在這宮中竟待得越來越自在,不僅沒有一哭二鬧三絕食,甚至還當起了她的夫子,要教她騎術。

她不要夫子。

她需要的是仇人。

若不能真正將薄朔雪嚇住,她將人留在宮中又有何意義?

簡直是白費力氣。

郁燈泠本就似是一口快要枯竭的水潭,一分多余的精力也沒有,最討厭的,便是浪費氣力。

因而她必須舍小為大。

她對薄朔雪的確有幾分特殊,但並不是因為想親近他而親近。

她忍耐這些不適,只是為了讓薄朔雪感受感受被人當做下賤孌寵,到底是什麽難堪滋味。

定要嚇得他肝膽俱裂,見到她便如幼鼠見了貓一般,瑟瑟發抖,聲淚俱下,迫不及待想要逃出魔爪。

想到將來的那般光景,郁燈泠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那笑容好似毒蛇吐出的蛇信,陰惻惻的,帶著即將生吞獵物的愉悅。

在那張素□□致得不似生人的臉上,那笑容更有幾分鬼魅般的詭譎,襯著烏黑無神的雙眼,妖異之感頓顯。

宮女端著木盤進來,冷不丁擡頭看見長公主的這個表情,嚇得手一顫,盤子裏的食盒與藥瓶險些都摔碎在地上。

好不容易定了心神,將木盤放好,細聲細氣地稟報完。

長公主一動不動地直躺著,墨黑的雙眸向下一打,忽地瞥了過來,直直地盯住宮女。

這瘆人的神色,把宮女嚇得心中已擠滿捂臉驚恐狂叫的小人,面上卻不得不強撐著冷靜,按住自己不斷顫抖的手,等著長公主的吩咐。

“不吃。”郁燈泠吐出兩個字。

宮女勉力勸道:“那,請殿下塗上膏藥,太醫院說,這膏藥是治擦傷損傷的聖物。”

郁燈泠漆黑的目光依舊直直盯著她,又吐出兩個字:“不塗。”

“……是。”宮女強忍懼怕,又把那餐盤原本原樣地端了下去。

郁燈泠直挺挺地躺著,心中不屑。

自己塗藥,甚是麻煩。

而除了必需的沐浴穿衣以外,她又不願意叫別人碰觸,哪怕最近身的宮女也不願。

所以她不需要塗藥。

反正只要不動,就不會痛。

她可以不動。

閉上眼,便是昏昏沉沉一夜。

或許是因為今日在演武場花耗了一些精力,這一夜似乎不如往日漫長。

耳旁的潮水聲慢慢褪去,又響起其它動靜時,郁燈泠睜開眼。

眼前是宮女忙碌挪動的身影。

對上她的視線,宮女福了福身,稟報:“殿下,昨日侯爺來尋,那時殿下已經歇下了,便沒讓進。”

昨日?

她歇息後,那便是晚上了。

薄朔雪找她作甚。

郁燈泠垂著眼,手微微擡起,朝外伸出。

立刻便有幾個宮女上前來,手絹緊緊裹住雙手,托著長公主下榻,將她架到另一間屋子去,洗漱、更衣,忙完這一切已過了一炷香,再原樣送回榻上。

全程郁燈泠都閉著眼,好似昏昏欲睡。

腹中一陣熟悉的絞痛,她手指搭上去捂住。

仔細想想,卻又似乎有幾日沒有痛過了。

上一回這樣痛時,便有薄朔雪在旁。

郁燈泠啟唇:“宣薄小侯爺。”

宮女福身應是,轉身退了下去。

沒過多久,薄朔雪邁步走了進來。

郁燈泠瞥眼瞧著他。

他今日穿了一身新衣,簇新筆挺,手裏執著一把雪白折扇,扇墜是一塊通透白玉。他走近了些,身上還有皂角或花香混在一起的清涼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