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禦輦急匆趕至未央宮時,梁帝的威儀高姿早已不再,面上只余難掩的憂恐,甚至在進門時,還因為腳步慌亂而險些被門口的禦路踏跺橫階攔路阻絆。

張公公在側忙將梁帝扶穩,而後眼尖得在前尋到個熟悉身影,遂驚喜地指向言說:“陛下你看,是容太醫!看來他比我們是先到一步了。”

聞言,梁帝立刻將張公公推開,自己幾步急奔過去,直接免了容太醫的行禮,後直問道:“皇後如何了?情況可危乎?”

容太醫從殿內剛邁步出來,連藥箱都還未來得及遞給身後的學徒,便被聖上迎面扶攔住胳膊,可謂吃了一驚。

他迅速反應過來,忙躬身如實回說:“陛下安心,娘娘並無大礙,微臣也已經開了安神寧息的方藥,叫嬤嬤給娘娘喂著喝下,大概過不了一時半響娘娘就能醒過來了。”

聽容臻如此擔保,梁帝稍才安心,之後又詢問兩句,確認皇後無虞,這才將人松手放開,而後直奔內室。

繞過屏風,入目便見皇後臉色安慈歇睡於榻上,梁帝心頭不自覺湧現幾分悶堵情緒,自兩人上次不歡而散後,他該有三月時間未曾踏足過未央宮了。

明明上次她還能趾高氣昂地沖他橫目發脾氣,可現在,卻是病殃殃地躺在軟席上,連臉色都透著無力的淒蒼。

收回眼,梁帝沉沉嘆出一口氣來,而後撐著疲重的身軀走進偏殿,召來禦林軍今夜負責值守的何副統領,近前來問話。

“追查得如何,到底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夜闖中宮寢殿?”

何沖自知失職,當下伏跪在地請罪道:“是屬下無能。那賊人身手了得,待我等追到熙林園後,他便故意鉆身進了林內,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一群廢物!”

梁帝擰眉怒視,掌心緊緊握於座椅把手,青筋繃起直現,“偌大的森嚴皇城,竟叫一未知身份的賊子來去自如,簡直駭人聽聞!今日他來的是未央宮,那下次呢,是不是到時夜闖了寡人的北宸殿,也同樣行跡無拘無束?!”

何沖當即顫言道:“陛下恕罪,實在是此人太過狡猾,先是躲過了禦林軍所有的巡邏隊伍,又趁機鉆了換班的空子,這才輕易脫了身,就像……就像是對我皇城巡防布守十分熟悉一般。”

聽到此話,梁帝忽的目光戒備,“你的意思是說,宮內有人和那賊子是裏應外合?”

“沒有實據,屬下不敢隨意揣測,只是今夜之事實在太過蹊蹺……”

這時,內殿有婢女跑來相傳,說皇後娘娘已醒,梁帝只好將心頭的困慮疑團暫且壓下,而後起身急步去了內室。

避退開左右侍從,未央內殿,當下只他們兩人沉默相對。

皇後背靠著軟枕,帶著倦意略微闔著目,見狀,梁帝猶豫著走近了些,而後嘴巴抿了抿,到底還是主動開了口。

“感覺怎麽樣,若是還難受,寡人再命人去請容太醫來瞧瞧。”

皇後懨懨著搖了搖頭,對於梁帝突然的關心備至,她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滋味。

兩人做了大半輩子的夫妻,無論他什麽面貌,自己盡數都瞧過。從東宮一直熬到皇城,她陪他走過了太長的一段路,可沒想到如今到頭來卻是相顧無言,徒留陌生。

皇後嘆息一聲,只想自己靜一靜,於是疏離態度明顯。

說道:“臣妾既無礙,便不擾陛下的雅興了,聽聞陛下此番是誤了與佳人的約,才得空跑這一趟,如今臣妾沒事,陛下也可安心去了。”

“是誰這麽多嘴!”

聞言,梁帝當即面露不悅,眸子也暗淡了許多。

他到現在還清晰記得,自己初登皇位之時,皇後還秉持脾性直率,常因他納新妃進宮而吃味生怨,而後來,因她兄長左瀛的幾番規言勸導,又述以家族崇榮,皇後使命,這才叫她慢慢斂了脾氣,嘗試寬宏。

而如今,左相的對妹規勸當真起了作用,她竟是已不忌不妒到這般大度程度……

思及此,梁帝心頭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深知,自己這氣生得毫無立場,更不理直氣壯,皇後當下的姿態,不就是他當初心心念念想要的嗎?

他掩飾地輕咳一聲,而後才故作鎮靜道:“今晚寡人哪也不去,你安心修養就是。”

聞言,皇後意外地擡眼望過去,兩人太久沒這般近距離地交流,而至如今,她竟都不知自己當下的這份不自在,究竟代表著何種情緒。

她看著梁帝,眼下想起自己先前對施霓的口頭應承,於是猶豫著到底還是開了口:“臣妾此問或許僭越,但還是想請陛下實言告知……”

皇後在梁帝的注視下,硬著頭皮努力組織語言,當下,她實在擔心陛下又會如上次那般,不喜她對自己納妃之事有所插手,甚至當場怒氣大發。

原本這些惹嫌不討好的事,她看開了全然不想再管,可那日施霓進了未央宮,沖她哭訴自己的艱難遭遇,實在叫人心有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