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北宸殿,左相言榷與軍候霍厭在梁帝面前,就向沔南邊境防城增幅軍費一事,各執一詞。

左相極言,沔南小國不至成威脅,大梁的防衛戰策,重中之重還是要照舊放在對抗西北邊的烏延和西涼上。

可霍厭卻並不以為意,身為武將,他自持大通的野心,故而再次向梁帝進諫道。

“陛下,如今南邊水患嚴重,我朝幾座沿江重地都遭了洪害,可此番禍源並非在大梁,而是沔南。洪害肆虐,沔南大片畝田今年顆粒無收,天災臨襲,怕是壓得他們難以喘息,這絕對是千載難逢施以吞並的大好機會。”

言榷聞言立阻:“不可陛下!先前與西涼的鏖戰,已叫我軍戰士深感疲憊,如此敵盈我竭之態,怎可再冒然施以吞並?更何況沔南占地雖小,可卻因環水地形呈易守難攻之勢,加之其近幾年來新興的水師作戰之部群,更是不容小覷的王牌之師。總之,眼下絕非開戰的大好時機啊!”

霍厭眼尾微斜,略帶意味說:“丞相果然眼線密布,對於沔南的現況分析,竟是比我這親戰的將軍還要了然盡詳。”

丞相聞言克制收眼,同時也斂住了方才爭論時的外張情緒,當下只平靜開口:“不過都是為聖上分憂而已,將軍何故在此事上非要比較出個先後。”

“此言差矣。”霍厭針鋒以對,“禍患不除,陛下豈能真的解憂,更何況……”

霍厭故意一頓,視線從前偏移,轉而直直看向了言榷。

他繼續說:“更何況,當時我率軍返京,偏偏在途經沔南之時遇襲,沔南人素來對大梁心存狼子野心,在此事上又如何能輕易脫得了幹系?”

言榷看向陛下,不緊不慢地作否,“將軍素來英武無雙,怎會在此事上犯了糊塗?若真如將軍所言,沔南人在自家地盤主動惹嫌,豈非是自討苦吃,愚蠢至極,既無益處,他們又為何要做這存百害而無一利之事?”

霍厭眸光帶鋒,咄咄反問:“那丞相又為何不認眼前事實?我在沔南遇襲為真,丞相卻堅持沔南人清白,這份作保,可不符合丞相素來的行事風格。”

聞言,言榷臉色微僵,這回終不再言語。

雙邊各自有理,聽完兩人述辯的全過程,梁帝端坐龍椅之上,垂目沉吟思量。

自先帝病逝,他初登榮寶以來,的確還未將大梁的版圖橫拓外擴,身在高位,他自懷帝王慣有的稱霸野心。

尤其,雖眼下看起來大梁在西北對敵,是占盡了便宜,可若往上歸依溯源,便知霍厭最新奪得的幾重要座城池,在百年以前,這些地域不少都是大梁的地盤。

思及此,不甘之心翻湧更甚,眼下捷戰既打響,他當然不願就此而止步。

只是丞相之言也不得不周密思慮,若當真此時向南外擴,便很難防備西涼與烏延的二次聯合抗梁,到時前後俱被夾擊牽制,恐會令大梁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中。

“究竟是整兵待戰,還是休養生息,此事還需慢慢思量,不能今日便一錘定音。最近在朝堂上,每次眾議此事,你們就如此針鋒對麥芒,嗆咄逼人,既都是為了大梁國運,倒不至於因立場不同而傷了和氣。”

言榷是政場的老江湖,能一路走到今日這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位置,可不只是沾了他胞妹皇後娘娘的光,他對上圓滑,對下威戾,遇強則弱,遇弱則強,可謂是處事圓妙之高手。

當下聞言,他微微一笑,表出長者的寬和之態:“霍將軍少年英雄,對比其父當年的英勇無雙,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大梁有霍氏,此乃國昌民順之福祉。只是將軍在戰場上慣持無敵,卻不知政場復雜更甚,這放眼大局的審時度勢之道,將軍還需再下些功夫才是。”

霍厭並不聽他自倚老道前輩,當下眼瞼微眯,口吻夾帶痞鋒直道,“戰場上血肉搏赤,真刀真槍我都不放眼裏,這朝堂上的風雲詭譎,難道比刀槍更能要人命不成?就算如此,管他是神是魔,害我大梁者便都要做我劍下亡鬼。”

除了碩碩戰功加身的戰神將軍,恐怕整個大梁都再找不出第二人,敢在梁帝和言榷面前說出如此輕狂之言。

梁帝看中霍厭,更依仗霍厭,自是對其百般愛寵和縱容,而言榷卻是在聽了他的那些妄言之後,面色倏忽沉下。

一個小輩敢如此放肆叫板,他丞相的面子自當難以掛持。

可偏偏,大梁找不出第二個戰神武將能做其牽制,甚至放眼六國也難尋其二,霍厭根本無人可替代。

……

場面正僵持難下,這時張公公進來宣稟,說宣王殿下和宏王殿下正在外候著,等著給陛下請安。

梁帝本就覺疲累,如此正好能尋隙歇歇神,於是點頭叫二人召進殿內,霍厭和言榷不再開口,當下劍拔弩張的氛圍也隨之彌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