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小廚房避著人煎完中藥,阿降仔細端著瓷碗,進內室給施霓遞上。

看著周圍沒人,她俯身小聲提醒說,“姑娘,這藥快喝完了,可按份數好像不足一個療程,是不是我們落了一些在營中啊?”

阿降並不知曉這藥是霍厭後面特意送進來的,只還以為她們從軍營出離時,就已經把藥裝進包袱裏。

施霓擡眼,“還有多少?”

“只還有最後三日的。姑娘近來一日三餐都不曾落下,這藥自然下去得快。”

說來也奇怪,這藥甚苦,若照往常的情況,姑娘向來都是避之不及,能拖就拖,可這回卻沒叫人怎麽費心地去勸。

看著施霓慢慢的也知道要對自己的身子上心,阿降是直覺欣慰。

想了想,阿降又說道:“我們進了宮,如今不方便也沒渠道能和霍將軍聯系上,可若是斷了藥,就怕姑娘先前的調養失了效。”

施霓默了默,不由將眼睫掩飾地低垂。

除了第一次,其實後面霍厭又送過一回,他將藥包謹慎藏在懷裏,為了掩人耳目,他每次帶的份數自不會太多,可距離上次似乎還沒過去多久,施霓本以為還有很多的。

霍厭叮囑得勤,幾乎每次見面都會提醒一句,同時還送了不少上京知名手藝人做的蜜餞果點,叫她吃藥不必十分痛苦,過程不復艱難,她竟沒覺自己已吃了很多。

“我看何時能尋個機會,再向將軍討藥就是。”施霓輕聲說。

阿降點點頭,當下更是感慨:“那是最好了。之前在軍營之時,總覺得將軍威凜不好接近,可現在看來,倒真的覺得將軍是個面冷心熱的善人。”

以前阿降很怕他,可自從他私下避開人,特意帶著施霓去尋名醫看病,她對霍厭的懼怕,便慢慢轉變成了敬意。

聞言,施霓揚起唇角,多少有些忍俊不禁,“面冷心熱?將軍若知你如此說他,可能不會太高興。”

“為何呀?”

施霓溫聲作解,“若是如此,將軍何來對敵的威懾?”

霍厭從不是心熱之人。

他的倨傲漠然刻在骨子裏,刀尖舔血,殺伐果決之人自該生有一副冷硬心腸。

只是對她……

忽的想起什麽,施霓不自在地輕吐出一口氣,那日在雨桐軒的隱秘會面,將軍大概是把心頭余存不多的暖意和熱情,盡數都給了她。

阿降在旁恍然輕“哦”一聲,之後看著施霓把湯藥喝盡,她便在心間默默算了算日子,當下又問。

“姑娘,這湯藥也快喝了月余,如今月事已近,可還有胸脹的跡象?”

阿降對此事一直都很上心,自她跟在施霓身邊起,便親眼見著施霓長久受著這份罪,明明還未出閣,卻如乳婦一般,之前兩人雖也避著雲娘娘和嬤嬤私下向醫女尋過助,可卻都未有實際的效果,阿降心疼施霓受苦,實在不想這次也是空歡喜一場。

而施霓聞言後,卻一瞬面露微窘,接著眼神掩避地搖了搖頭,“沒,沒有異樣。”

阿降眨眨眼,當下不解姑娘在臉熱著羞什麽。

她們主仆二人自少時便相依為命,彼此間幾乎從來都是無話不談的,至於這些女兒家的私密話,她們以前也不是沒明面談論過,想想應也不至於這麽羞澀避諱才是啊。

可阿降卻不知,此刻施霓的難為情,並不是因為話題本身,而是因為想起了某人對她說的話。

阿降記掛的事,將軍同樣在惦牽。

可一樣的問題,從他口中問出來卻是完全不同的。

那時,他手還在覆,開口口吻卻認真,詢問她何姑的藥自覺效用如何,施霓指尖抓緊被衾,只好縮著點了點頭。

他面上一本正經,再問,“姑姑當時如何教的手法,你上心都一一記牢了沒?”

“記,記得的。”

“姑姑那時說,叫我也虛心學會。”

聞言,施霓眼睛倏忽睜大了些,水光漉漉的無措,“姑姑當時不明情況,將軍別在意。”

“不學,怎麽疏通……氣血?”

這短短一句話,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出聲語速很慢,語調也異樣得發沉。

施霓堅持著不教,任霍厭如何哄,她都抿嘴執拗地不肯。

實在沒轍,霍厭眯眸喘了下,而後捏住她的下巴,勾唇說:“行,那就換個方式通。”

……

“姑娘?在想什麽呢突然愣了神。”

阿降再喚一聲,終於將施霓出離的思緒喚了回來,而後者卻是心驚未定,半響沒平復回話。

阿降又困疑看過來,目光打量了兩眼,又道:“這屋子沒開窗,姑娘是不是熱了,怎臉忽的紅得這樣厲害,阿降這就去開窗透透氣。”

施霓沒攔,見人繞過懸屏走出內室,她這才松了松繃緊的脊背,而後伸手按住胸口,意欲壓住雜亂無章的心率脈沖。

闔眼見,她腦海裏依舊是那重閃而過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