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年秋闈的日子定得偏早了些,是這幾年一年賽一年的冷,想趁著剛剛入秋還有些熱氣兒,將這一大事辦了。省得臨秋末晚再來考,學子進了貢院又要挨苦受凍得病上一批。

饒是如此,到了秋闈那時,也是趕上了秋老虎的末尾,每至午時熱氣蒸騰,炎似酷暑,到了夜裏又轉涼,卻是冷得人打寒戰,惹得知雪接連好幾天發愁,防了寒又防暑的,將帶進貢院的東西又增了許多。

待到了秋闈那日,便見著貢院附近人頭攢動,擠得水泄不通。

來應試的好些人都年紀頗大,看熱鬧的也來了不少,諄諄教誨、叮囑晚輩的聲音不絕於耳。

馬車到不了貢院門口,便已是行不動了,要遠遠停著。

知雪從車簾縫隙裏遠遠瞧了一眼,便擰起眉來,抱怨道:“怎的這許多人。”

沈鳶便道:“咱們那邊人更多,連貢院都大了好多倍,這已算是少的了。”

江南魚米之鄉多文人,年年科考人如過江之鯽。

知雪便嘟囔,說:“三天連張正經床也沒有,蹲大牢也不過如此。”

知雪皺著眉,從壺裏倒出一碗藥湯來,叫沈鳶喝了,見沈鳶灌水似的灌了下去。這才將預先籌備好的物事又檢查了一回。

知雪準備的考籃簡直跟個百寶箱也差不許多,衣食用度,筆墨紙硯,藥物火燭,無所不有。沈鳶壓根兒提不動這些東西,一會兒進了考院,還須得花錢請人幫忙擡一擡。

知雪又將食盒打開,一一叮囑他道:“頭一層的點心存不住三天,你先吃頭一層的。這參是侯夫人那邊兒送來的,我拿蜂蜜泡過了,你時不時便含一片,也好精神些。”

“最後一層的丸藥,每夜記得吃兩丸。”

“衣裳給你帶得厚了些,我預先去看了那號舍,到了晚上一準兒冷,你若熱了,也只準脫外袍。若下了雨,便拿這氈子擋一擋。”

沈鳶也不嫌她啰嗦,一一應下了。

知雪卻還是放心不下,不住說:“現在可有哪兒不舒服麽?頭疼不疼,身上冷不冷。”

“你可萬萬不能瞞著我。”

沈鳶笑著搖了搖頭,道:“無事,不過三天罷了。”

小丫頭氣得瞪他一眼,說:“這話旁人說也就罷了,你也敢說。”

沈鳶抿唇笑了笑:“真的無事。”

知雪瞧了瞧外頭,又瞧了瞧沈鳶,見還有些時候,才低低埋怨了一聲:“小侯爺怎的也不來了。”

“前幾日忙前忙後的,今兒到了關鍵的時候,人倒不來了。”

沈鳶怔了怔,卻是笑著道:“你盼著他做什麽?”

知雪說:“哪是我盼著他,是……”

沈鳶挑了挑眉。

知雪噤了聲,半晌說:“這不是他若是在,能安心些麽。”

那小侯爺衛瓚雖平日瞧著懶懶散散、桀驁不馴的,可做起正事來,往往也很是可靠。有這麽個人在,就像有了個主心骨似的。這考籃裏頭許多東西,還都是衛瓚早些時候打探了旁人考生吃的用的,專程叫人送來的。

誰知真到了這麽大的日子,這人倒是不在了。

“早上去見侯夫人,她不也說麽,本來還想叫小侯爺送你到門口的……”

沈鳶道:“這些人還不夠送我的麽,哪就那麽大陣仗了。”

隔了一會兒,卻是指尖卻是緊緊攥著衣袖,又說:“我是上考場,又不是上刑場,腦袋沒掉,怎麽就勞動了他的大駕了。”

知雪見沈鳶這般說話,有些想笑。可偏偏知道,沈鳶這般說了,就是真的在意了。

知雪便說了一聲:“興許是忙呢。”

沈鳶自己也曉得。他張口想要解釋彌補一二,卻又沒這心思,半晌淡淡說:“不來就不來吧,又不是欠了我的。”

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就這麽下了車。

知雪也顧不得了,撩起簾子來眼巴巴看著人進貢院,待人影都瞧不見了,也不舍得放下簾子來。

照霜穿著一身男裝在外頭駕車,見她這樣,便說:“回去罷,再看也沒用,待三天之後再來接人。”

知雪抱著藥囊,低著頭小聲說:“照霜,我這眼皮子總一直在跳,我怕公子出事。”

照霜看了她一眼。

知雪嘀咕說:“我胡亂想的,總覺著今年似乎有些犯沖。侯府大老爺沒了,還沒的鬧出什麽甲胄案來,到現在也沒個信兒,公子上個山還遇著山火,我總覺著流年不利,你說這次考試會不會……”

話沒說完,就讓照霜捂了嘴,一本正經說:“快呸。”

知雪:“呸呸呸。”

只是心裏到底是不踏實。

她們在江南久居過,貢院的事兒聽得多了。年年都有幾個走了背運的,走水燒傷燒死的,舞弊被牽連的,中暑發病的,都是大事。

這般三天門一關,連個人也見不到,對旁人來說已是難熬,對沈鳶來說無異於龍潭虎穴。可功名偏偏要從這裏頭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