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沈鳶是深夜裏頭睡醒的。
他跑了一天的馬,又跟衛瓚胡鬧了好一陣子,很是消耗精力,夜裏頭便迷迷糊糊餓起來了,那時飯菜早已經涼了。
本沒想著將知雪照霜也吵起來,哪知這兩個小姑娘也沒睡,待熱了飯菜端上來,屋裏四個人。
卻是套環似的一個看一個。
知雪看著照霜,心裏一個勁兒打鼓,怕照霜真拿著劍去砍了小侯爺。
照霜看著衛瓚,一聲不吭地按著腰間的佩劍。
衛瓚看著沈鳶。
沈鳶低著頭,卻在偷看知雪——他總覺著這小丫頭片子背後又悄悄說小話了。
知雪是這整個房間裏最心驚肉跳的一個,目不轉睛盯著照霜的臉讀表情。
衛瓚慢悠悠用腿碰了公子一下的腿。
照霜的眉梢便一跳。
衛瓚又挨近了,用瓷匙舀了一勺粥,光明正大哄著公子喝下去。
照霜的眉梢又是一跳。
吃著吃著,衛瓚幾乎要將公子整個兒人都抱在懷裏了。
知雪清晰地聽見了一聲劍出鞘的金錯之聲。
低頭一看,照霜果真已拔出一小截雪似的刃來,知雪慌忙咳嗽了兩聲,從照霜身後輕輕推了推劍鞘。
又給她小心翼翼地給合上了。
照霜:……
知雪瘋狂眨眼睛。
照霜這才撇過頭去,忍著沒去看床上吃飯,就差沒黏在一起似的兩個人。
沈鳶低著頭瞧著這兩個小姑娘眉來眼去的,哪兒還不知道自己的事兒已經被抄了個底朝天,卻是低著頭說:“知雪,照霜,你倆早些休息。”
便聽得知雪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照霜淡淡地應了一聲“是”。
沈鳶下意識又攏了攏自己的衣襟。
生怕自己哪兒的痕跡沒遮上,暴露在照霜的面前。
——他尤其不敢面對照霜。
知雪還好,那小丫頭機靈,縱然不說,心裏頭也什麽都曉得,想瞞也瞞不過。
但照霜向來跟他姐姐似的,他還親口跟照霜抱怨過自己的不甘心,他說憑什麽衛瓚生下來就什麽都有了,說見了衛瓚就惱。
恨不得離衛瓚遠遠的,省得見著了就心煩。
結果剛一出京城,他就跟衛瓚滾一起去了。
他連衛瓚那玩意都碰過了。
上回是用腳踩出來的,只覺著別樣的解氣。
這會兒情人似的撫弄過了,便覺著跟自己扇自己耳光似的,臉上就火辣辣的。
卻忽得聽得照霜在門外肅然一聲:“公子。”
他跟讓人捉包了似的,頓時驚醒起來。
照霜說:“我就在隔壁房。”
沈鳶:“……啊。”
衛瓚這時已歪在他床上,笑得不行了。
沈鳶見著他就來氣,心知飯桌上那些都是故意的,衛瓚這人有時幼稚得要命,就是吃過了照霜的幹醋,這會兒非要讓照霜親眼看著他倆親近不可。
這會兒照霜惱了,衛瓚便得意了,在床上把兔子球拋了又接,接了又拋的,還把那兔子球親了好大一口。
最可氣的還是他自己。
——怎麽就沒讓照霜把這人戳幾個窟窿。
沈鳶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也懶得理他,卻是自己找了處桌子,鋪開筆墨,一字一字寫信。
先是給姨母的信。
隔了一會兒,又額外尋出些紙張來,寫了些旁的東西。
衛瓚自己在床上滾得沒勁了,將食盤端出去,便起身光明正大看他寫給侯夫人的信。
字算不得多,卻是情真意切,狀元郎寫信報平安都比別人要動人許多。
他便跟沈鳶說:“你在這後頭再加一句,說我也想家了。”
沈鳶:“……”
隨手扔給他一管筆,沒好氣說:“自己寫。”
衛瓚懶洋洋寫了兩句,又附了路上瞧見的一則笑話給他娘。
便晾在一邊兒等著風幹。
這時候百般無聊,低頭卻見沈鳶在車上寫什麽,似乎是沿路路況,與驛館的情形。
似乎還空了幾處沒寫的,有關何處需要修繕,何處馬匹需要添置,應當是打算這一路都這樣詳細記下來。
傳遞軍情,驛館是關鍵,至少康寧城往京城這一路的驛館,是一條邊疆急報的生命線。
衛瓚見著了,便低頭跟著瞧了一會兒,見他一筆一筆寫著,便問:“你打算呈給聖上?”
沈鳶說:“還沒想好,只先記著,縱不呈給聖上,往後也都用得著。”
衛瓚卻是點頭說:“你心思比我細許多。”
沈鳶卻淡淡瞧他一眼:“這些又有什麽了不得,不過是苦功夫,百十件都抵不得小侯爺的軍功。”
“若小侯爺想做,什麽時候都能做,我倒要謝謝小侯爺給我留口飯吃。”
衛瓚便憋不住笑:“你怎的還這樣酸。”
沈鳶輕輕踢他一腳說:“你說呢。”
踢這一腳,衛瓚沒覺著疼,倒牽著了他自己的傷口,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鳶緩好一陣,半晌才說:“我做不得你這樣的人,又舍不得行伍,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