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遊魂

池翮關門是“砰”的一聲。

灰格子傘的傘柄圓滾滾的, 是句號的形狀。句號本沒有聲音,姜臨晴這一刻覺得,句號是一個音形。聲就是這一道門響。

轟鳴像是震到了她的耳膜。結束了, 她和池翮結束了。

快樂的四個月就像是一場美夢。美夢終止在這裏,是她自己的選擇。

然而, 她觸到了自己臉頰上的水,無聲的,沉默的,眼眶被那一道門響震開了閥,突然止不住了。

是她太天真。她以為自己能夠好聚好散。那時的她, 只是惦記高中班長,哪裏知道,有一個男人在短短數月就拔掉了她心上的楊飛捷。

首飾盒被池翮狠狠地摔在地上。蓋子被摔開。手鏈上的兩個字母金片,掉出了首飾盒。

姜臨晴立即撿起來。她撫著“ch”這兩個字母,戴上手鏈。不知道池翮是否衡量過她的手腕尺寸。手鏈戴在她手上, 不緊不松, 恰到好處。

她沒有遺憾了。她的生命裏能遇上池翮,她了無遺憾了。

池翮就在樓下。這種租賃式公寓住的大多是租戶。大堂裏時不時有人經過。站在大堂外的轉角處。樹蔭擋住了月光。路燈照不到這裏。

黑夜裏燃起的小火苗, 是池翮的打火機。煙點上了, 他重重地吸一口, 一口還不夠,還得再來幾下。

尼古丁也麻醉不了他的煩躁。

滂沱大雨的那一天,他親眼目睹, 姜臨晴仰望楊飛捷時, 她的眼神, 她的表情, 一目了然的。

初初抽了幾口煙之後, 池翮任由煙絲在指尖燃燒。

他在某一刻,突然回到了小時候。

一群陌生人對他說:“這是你的,這是你的。”

不是。

那不是他的。

煙燃盡了。好半晌,池翮才走。

他上了車,不知道要去哪裏,遊魂似的駛上了馬路。他跟著車流。哪裏車多,他跟著去哪裏。直到,對面一輛貨車閃起了遠光燈。

池翮眨了兩下眼,陷進那光裏去。光消失了,他才看清前方的路況。車子將要撞上對面的車,他猛然旋轉方向盤,急停。

他低頭:“不是我的。我要我的。”

他嘴上喃喃念著。車停在那裏,半天都沒有動。

姜臨晴星期一去的公司,是個人都能見到她蒼白的臉色。

她之前連續請了兩天假,劉倩有所猜測:“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姜臨晴:“我沒事。”

劉倩:“你哪裏沒事啊?面無血色,嘴唇發青,跟中毒了似的。”

不用劉倩嚷嚷,張藝嵐也注意到姜臨晴的不對勁:“小姜,你不舒服就請假休息吧,不要勉強自己。香水展覽基本上沒問題了,後面駐場我讓小劉去就行了。”

姜臨晴在早上就見到自己這一張如死人般的臉,她的確無心工作。她請了假,卻不是去醫院,而是去了遊樂場。

她有兒時印象。父親在遊樂場門前給她買了一個冰淇淋。她邊吃邊鬧,坐在父親的肩膀上,就像坐在天底下最高的高山。後來父親走了,但這丁點記憶,一直留在她的腦海裏。

她又記得,她和母親乘坐旋轉木馬時,母親裙擺飛揚的美麗。

曾經的家,還是個家。後來她和母親相依為命,也是快樂的家。再後來,就什麽都沒有了。

姜臨晴坐上了過山車。

在周圍的尖叫聲中,在失重的顛簸中,她把腦袋放空,任由地心引力把她拋得上下旋轉。

她將要飛上空中之時,安全帶把她攏了回來。

腳落了地,人還是虛浮著的。

她東張西望。

從過山車下來的人,有幾個比較虛弱,但她們就是有人攙扶著。

她的余光又掃了一圈。似乎只有她是一個人來坐過山車的。她不怕在空中轉來轉去,有可能是因為,就算她害怕,也沒有人來扶她。

遊樂場裏,多是三三兩兩的人。姜臨晴知道有一個地方,獨來獨往的人較多。

她坐了地鐵。

吉他青年又在地鐵口賣藝。見到她,他像是遇到老熟人:“是不是又要來一首愛情買賣?”

姜臨晴點點頭。

吉他青年可能練過這首歌,他這次唱的比之前的都好。之前的兩次,吉他青年唱得沒有多少情感。但姜臨晴覺得特別好聽,是一首歡快的歌。

如今,吉他青年的唱功有了進步,飽含深情,富有技巧。真的成了一首苦情曲。

一個人習慣痛苦,也會習慣收拾痛苦。

雖然姜臨晴仍然慘白著臉,但她去上班,多多少少能為工作做點貢獻了。

公司裏依然流傳著太子爺的傳說。

劉倩那天說:“聽說太子爺調任了。”

朱怡暢問:“調去哪裏了?我們這裏就是總部啊。”

劉倩:“這就不知道了,也沒有人事通知。運營部的原副總又回去了。大家就在傳,太子爺可能調到其他分公司了,比如去開荒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