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他因為年幼記憶有些模糊,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但卻唯獨清楚知道他不是那些人的孩子,模模糊糊的記得媽媽溫柔聲音和爸爸寬厚結實的背,始終堅持那些人不是他的爸爸媽媽。

哪怕身邊所有人都告訴他,他們才是自己的父母。

他也從沒有動搖過。

失去耐心的那戶人家嫌棄他這個留下來有沒有用,扔出去又不行的麻煩,曾經有很長時間都把他關到雜物間。

可他雖然生來驕縱,可偏偏一身硬骨頭,無論如何始終不肯改口。

漆黑冰冷的雜物間在他的記憶中留下極其深的印象。

狹窄逼仄的雜物間只有高得只有他仰頭才能看到的一扇窗,這就是雜物間僅有的光源。

那時恰逢大雪天,水泥地的寒冷透過單薄的衣服帶走他身軀所有的熱量,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水泥地投射出小小方格是他僅有熱源。

他努力將自己蜷縮雜物間僅有的方寸陽光下,像只流浪的小狗。

他其實嬌氣,生來怕冷也怕痛。

但是他卻不願意改口,他不停哆嗦著在心裏重復,他的媽媽是最溫柔的媽媽,他的爸爸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爸爸很快就會來救他。

他只要在堅持一下下就好。

他蜷縮著抱著冰冷的自己一遍遍的看著玻璃窗外大榆樹,企圖欺騙自己,什麽都沒有發生,下一秒,爸爸媽媽就會心疼的把他抱起。

可惜什麽都沒有發生。

只有寒冷,仿佛要把血液一寸寸凍住的寒冷。

可是最後,他的意識已經模糊。

那些痛苦的記憶他已經沒有了,但是他始終記得占據大半個雜物間窗戶視野的虬曲的樹枝。

他認識那種樹,那種樹叫榆樹,爸爸帶著他,在家中院子裏也種下大榆樹,他的房間玻璃窗外也能夠看到大榆樹的一角。

看著那棵樹——就好像回到家裏。

他迷迷糊糊的燒了好幾天,後來那戶人家不想損失照顧他這段時間的花費,又不想讓他病死在自己家,轉手又將他賣掉。

那幾年被賣的經歷,鹿予安一直避免去回想,每次想起他都會被一層層看不到邊的黑暗壓得喘不過氣來。

支撐他走過那些日子,因為他一直堅信,他的爸爸媽媽,一直都在找他。

而他會穿過這些黑暗和他們再次相遇。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光活下去就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他對於家的記憶也慢慢模糊了,除卻一些深刻的記憶,他記不起爸爸媽媽的名字。漸漸的他不去期待,不去期待就沒有痛苦。

後來王茹把他救了出來,後來王茹嫁給了李方嘉,他跟著王茹成為李家的養子。

李方嘉和王茹帶著他搬到城裏,王茹還算護著他,但是她自己都被李方嘉打罵,又能幫助自己什麽?他那時候還小,反而還要護著王茹不要被李方嘉打死。

後來王茹懷孕,生下來樂樂。

那幾年倒是好過,除了自己在家裏越發顯得多余,李方嘉看甚至願意為了樂樂這個李家三代獨苗,將工廠裏的工資拿回來養家。

每天天剛亮,他就搬著凳子,踩在上面,要起來燒好一家人的熱水,再大一些煮好一家人的飯菜。

然而樂樂長大卻越來越不對勁,明顯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帶著王茹送樂樂去醫院,最後確診樂樂的智力有缺陷,需要長期吃藥,情況才不會繼續惡化。

李家原本就捉襟見肘的經濟狀況也因此變得更糟,而李方嘉開始變本加厲,每次他酒後開始發瘋,王茹都撲倒他和樂樂身上,王茹身上的傷就沒有好過,直到有一次他拿著刀,砍在李方柱的手邊上,他才有所收斂。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鹿家在他走失一年後,因下水救他而落下病根的媽媽病情急速惡化,爸爸聽從世交長輩的意見,算過八字從孤兒院收養了和他年紀相仿的鹿與寧。

也許是真的有用,鹿與寧到家後,媽媽的病情好轉了很多,而鹿與寧的存在,也緩解了媽媽因為失去他的抑郁,媽媽在最後的時間總算有了些許笑聲。

媽媽死後,鹿與寧留在了鹿家,他的乖巧懂事,也極大的寬慰了爸爸和哥哥內心的傷痕。

也一點點抹去了鹿予安曾經在鹿家存在每一絲痕跡。

從此以後鹿家不再有鹿予安,只有鹿與寧。

後來他回到鹿家,不同李家男主人醉醺醺永遠沒有清醒時候的樣子,鹿正青滿足他對父親兩個字所有的期待。

當鹿正青將他從李家帶回去的時候,他滿是對父親的濡慕,沉浸在重回家庭的喜悅中,過了一段頗為快樂的日子。

直到他發覺鹿家父子兄弟三人其樂融融,他永遠也插不進去的樣子無比刺眼。

他知道他不應該去記恨,他應該感謝鹿予寧陪伴了爸爸和哥哥那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