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碰觸

喬綰離開毓秀閣後,心中仍舊又氣又惱,可想到方才慕遲將她死死地護在懷中,又有一股歡愉的慌亂,卻又在看見慕遲微白的臉色卻還說“不痛”時,變成翻湧的酸疼。

五味雜陳。

最終也沒有心思再閑逛下去,幹脆令馬夫回了公主府。

喬綰今日並未讓倚翠跟隨,只讓她去宮裏把最好的太醫請過來。

倒是湊巧,二人剛到公主府門口,便見倚翠領著太醫令張太醫朝府中走,見到喬綰忙要跪下行禮。

喬綰忙免了張太醫的禮。

幼時母親還在世時,當時還是醫正的張太醫是唯一一個勤懇為母親治病的太醫。

而今張太醫已近花甲之年,蓄著花白的山羊須,背微微弓著,平日鮮少出診,想必若不是倚翠拿著她的令牌,張太醫也不必走這一遭。

幾人進了寢殿,喬綰命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張太醫、她與慕遲。

喬綰不懂醫,便坐在一旁看著張太醫察看慕遲後背的鞭傷。

袍服已經爛了,只隱約露出裏面滲血的痕跡,張太醫看了一會兒道:“只是尋常的皮肉傷,還請這位公子將衣裳褪去,上藥也方便些。”

慕遲遲疑了下,微微垂眸:“奴身份卑微,不敢勞煩大人。”

喬綰皺眉。

她素來鮮少在意旁人在自己跟前的稱謂,卻不知為何,現下聽著慕遲自稱“奴”,竟覺得很是刺耳。

張太醫笑了笑:“公子既是公主的貴客,自沒有卑微的道理。”

慕遲長睫微斂,這一次並未多說什麽,緩緩將袍服與中衣褪去。

饒是見慣了傷口的張太醫都不禁吃了一驚,那片如上好白玉的背上,那個鞭傷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一道傷疤了。

肩頭兩道肩骨上,像是被鐵鉤刺穿的兩個暗紅的痕跡,橫七縱八的刀劍之傷,如被人折磨得死去活來過。

喬綰也被震到了,知道他身上的傷痕很多,卻從未想過,他後背竟也這麽多。

好一會兒她才察覺到什麽,深深嗅了嗅:“你沒用我給你的白玉膏?”

白玉膏自有一股清涼的香氣,對外傷和傷痕作用極大。

她身子弱,傷著碰著便極易傷風發熱,喬恒便賜了她許多白玉膏。

慕遲垂下的雙眸微變,卻很快如常:“公主今日帶奴買衣裳,擔心衣裳貴重,恐弄臟了。”

“弄臟了也不過幾件衣裳。”喬綰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因為她。

說著,她又拿出一瓶白玉膏給張太醫看了看:“張太醫,用此藥可好?”

“自然。”張太醫自是認識白玉膏的,此藥膏名貴,能極快令傷口滋生新肉。

知道白玉膏管用喬綰便放心了,轉念又想到一件事:“張太醫,您給他把把脈,看看他……”

她本想說,看看他怎麽會不知疼痛,可不知為何,她覺得慕遲似乎是不願意旁人知道他身體的異常,話到嘴邊改了口,“看他可還有其他病症。”

慕遲原本森然的目光微定,擡眸沉沉地凝視了她一眼。

張太醫應了下來,手指搭在慕遲的腕上,好一會兒臉色變得奇怪起來。

“怎麽?”喬綰心中激動,若是張太醫真能診治出來,到時對症下藥,這慕遲便得按照約定好的“愛慕她”了。

慕遲的指尖也動了動,看向張太醫。

張太醫緩緩收回手:“這位公子的脈象紊亂,怕是害了熱病,且……”他看了喬綰一眼,“這熱病應當已經燒了十余日了,若是常人早已意識不清……”

喬綰一怔,轉頭看向慕遲,下刻也顧忌不了其他,伸手摸上他的額頭:“可他的身子是冷的啊。”

“可能是自身寒氣入骨,或是……以往中過毒,”張太醫說出自己的猜測,“不過這位公子竟未曾有異常……”

喬綰心口一緊,看來張太醫並未醫出慕遲不知疼痛。

可下刻,她看向慕遲淡淡的神色,唇角甚至還噙著一抹溫柔的笑,心中更酸澀了。

她之前還覺得不知疼痛不是壞事,如今才知,這不是恩賜,而是懲罰。

他連自己傷了病了都不知,不能說出自己的病症,不能道明自己哪裏痛,若是哪一日他不經意害了病受了傷,若無人關心,他連自救都無法,只能感受著生命流失,直至死去。

卻連自己因何而死都不知曉。

不知為何,想到那個畫面,喬綰突然覺得很難過。

張太醫仍在道著:“……幸而這位公子得天保佑,並未有大礙,我開副方子,每日煎服,喝上十日便好。”

喬綰點點頭,派人送走了張太醫,又將藥方交給倚翠煎藥。

屋內只剩下喬綰和慕遲二人,慕遲拿過一旁的衣裳就要穿上,下瞬卻被人阻止了。

他微微側眸。

喬綰湊到他跟前,失落地說:“張太醫是太醫署醫術最好的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