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面具

喬綰自繡坊折返回去時,街角已不見了慕遲的身影。

只有一旁幾根糖葫蘆七零八落地被人扔在那兒,糖衣上沾滿了泥土枯葉。

喬綰怔了怔,一種詭異的情緒翻湧上來,好像上……慕遲並不喜歡糖葫蘆。

她下意識地轉頭尋找,便看見不遠處的兩道人影。

慕遲正站在那兒,一襲白色錦裘在枯敗暗沉的冬日裏散發著光霧,漂亮幹凈的眉眼滿是溫柔,唇角噙著一抹淡笑。

而他面前站著一位陌生女子,女子穿著天水碧色的如意褶裙,眉眼柔和淡雅,臉頰泛著淺粉色,聲音也柔情萬分:“方才無意沖撞了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她方才只在街市同人笑鬧了下,不知為何方才還無人的街角,哪知一轉身便多了道人影,且……還是這般俊美的公子。

“姑娘客氣。”慕遲同樣柔聲回應。

女子停了幾息,到底不知該說什麽,只低著頭飛快地小步離去,耳垂都沾染了胭脂色。

喬綰眯了眯雙眸,默默地走上前去。

慕遲回眸望向她,旋即笑著頷首:“公主。”

喬綰“嗯”了一聲,心中仍酸溜溜的:“那些糖葫蘆怎麽回事?”

慕遲眸光微頓,繼而垂下視線,眼底帶著些許嘲謔,惋惜道:“方才公主離開時,被人撞了下,我未曾拿好。”

喬綰想到方才那名女子所說的話,了然,心中那股詭異的情緒也消散了,她下意識地朝女子離開的方向看了去,未曾想那女子也正朝這邊看,神色羞赧,雙眸含波,迎上喬綰的視線,便如受驚的小鹿一般飛快地轉過頭去。

喬綰眨了眨眼,看了眼女子窈窕的背影,又看向身側慕遲那張格外招人的臉,瞬間一惱:“本公主就該將你關在公主府裏,以後永遠都別出來了。”

話落,她輕哼一聲,便率先轉身朝前方賣油紙傘的鋪子走去。

慕遲淡笑著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漸漸失了溫度,染上一層陰翳。

他是真的被關過,整整十四年。

另一邊,喬綰看著姹紫嫣紅的油紙傘,心中仍氣惱著,便是那掌櫃的殷切講述那些紙傘背後或浪漫或有趣兒的故事,她都沒興趣聽了。

看了好一會兒,喬綰本打算繼續一人往前走,卻陡然想起什麽,停在原地。

那個真實的夢境裏,慕遲小小年紀便被關在地牢之中,聽見她說要將他關在公主府必然會傷心。

且他生得好看又不是他的錯,她當初不也只想要最好看的人才為他贖身的嗎?

更何況,她後日便要入宮見喬恒了,之後不知有多久不能像今日這般和慕遲笑鬧共處。

想到這點,喬綰心中懊惱,匆忙轉頭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沒等走幾步路,便再次停下了。

一處賣面具的攤位前,慕遲一手將幾枚銅板遞給攤販,另一手則拿著一面青面獠牙的面具。

周圍不少人看向他,有知曉他原先身份的,正與人喋喋不休地議論著,眼神異樣而惡意。

他卻好像聽不見那些風言風語,只神情冷淡地拿著面具轉過身,在看見喬綰時停下腳步,隨後,他對她輕輕地笑了起來,拿起醜陋的面具戴在了臉上。

喬綰呼吸微滯,心口處有什麽劇烈地跳動著,還帶著幾分愉悅,像是當初第一次看見焰火盛放時的心情。

“公主。”慕遲的聲音在面具後透著幾分沉悶。

喬綰回過神,咳嗽一聲默默走上前,拉起慕遲的手便要離開,臨走前不忘扭頭瞪一圈正圍觀的人。

慕遲任由她拉著自己往回走,有面具擋著,也懶得再維持溫柔深情的做派,只目光諷刺地掃過她通紅的耳尖。

冬日天色暗得早,二人再未多待便回了公主府。

未曾想,晴朗了一整日的天,在傍晚時分倒陰沉了下來。

天也冷了許多。

喬綰想到慕遲身體冰寒,倒再沒困著他便放了人。

慕遲得了自由回到暖閣便喚人打來水,他回得匆忙,下人還未來得及燒,只有冷水。

慕遲也不介意,將手浸在刺骨的冰水中,細致地洗著今日被喬綰牽過的手。

一遍又一遍。

可換了五盆冷水,慕遲始終覺得那股溫熱又膩人的觸感始終似有若無地纏繞著他的掌心。

揮退下人,慕遲冷眼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直到嗅到身上的些許梅香才回神。

喬綰身上的味道。

慕遲凝眉,信手褪去外袍,換上一件松垮的白衣,便要去小榻休息。

房門再次被人輕敲了兩下,那名叫倚翠的侍女在門外道:“慕公子,今夜怕是要降溫,公主說您體寒,公主要奴婢給您添個火盆。”

慕遲晾了一會兒,開門時唇角已添了一抹笑:“倚翠姑娘。”

倚翠對慕遲福了下身子,命人將火盆添置好,又頷首示意了下方才輕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