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溫池

西山牧場。

司禮一路駕馬朝大軍駐紮的營地疾馳。

昨夜公子並未回知州府, 今晨他詢問之下方才得知公子竟回了營地,代公子應付完知州後,司禮也匆忙往營地趕。

方才靠近中央的幄帳, 司禮便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肅殺又冷厲,人人自危。

司禮喚住一位將士, 剛要問發生何事, 便見將士松了一口氣:“司總管, 您總算來了。”

“今晨寅時,殿下突然回來了, 什麽話也沒說便去了戰俘營中,還吩咐下去,說誰若能勝他便得自由……”

司禮神色微變:“結果呢?”

將士想到營中的屍首,臉頰發白地搖搖頭:“殿下出來時,身上的衣裳都沒臟多少。”

司禮眉頭緊鎖:“殿下現在何處?”

“已經回了幄帳了。”

司禮放下心來, 忙朝中央的幄帳走去,在帳外叫了聲“公子”, 等了片刻,方才走了進去。

令司禮詫異的是, 幄帳內並未如以往一般燒著數個炭盆, 今日只燒了一個,正不溫不火地散著熱。

而公子正平靜又疲憊地坐在書案後, 面無表情。

只是他的臉色如同被凍住一般, 比往日更加青白,臉頰一側還殘留著幾滴凝結的血珠, 僵硬的肢體一動不動, 甚至吐息之間都是滲人的寒氣。

死氣沉沉的。

司禮大驚, 匆忙又燒上其余幾個炭盆,直到幄帳內熱起來才道:“公子,可是手底下的人辦事不牢?”

慕遲的瞳仁微微動了動,冷靜道:“喬綰房中也只燒了一個炭盆。”

可是昨夜,他並未覺出寒冷,甚至三年多來少見的好眠。

然而回來後,他嘗試著只燒一個炭盆,卻如墜冰窟。

司禮一怔,目光落在公子放在桌上的手背上,那裏有一個暗紅的齒痕,顯然下口不輕,下瞬反應過來公子昨晚大抵去找長樂公主了,低下頭不敢作聲。

慕遲也終於反應過來,看向他,嗓音微啞,倦聲問:“發生何事?”

司禮忙道:“咱們安插在阿爾赫部落的探子回報,說阿爾赫得知咱們的大軍借道摩蘭後,要派大軍自綏州出發,途經固陽直達九原邊界,意欲掌握先機。”

慕遲掃了一眼眼前的輿圖:“阿爾赫想將戰場放在摩蘭,順勢挑起摩蘭對大齊的怨氣。”

畢竟若真打去綏州,不論輸贏,城池都將成大片廢墟;而在摩蘭挑起戰火,摩蘭百姓勢必對大齊有怨。

“公子如何應對?”

慕遲頓了頓,不知為何心中滿是疲倦,好像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好一會兒才道:“派兵增守固陽,順便將幾個將軍叫來。”

“是,”司禮應,又道,“公子,今日我聽秦知州和一個書生提及,西山以北有個溫池,溫水自山中流下,形成天池,據聞對身子甚好,您身子寒,不若去那邊休養休養。”

慕遲凝眉,剛要回絕,卻又想到昨夜初初碰到喬綰,她在睡夢中被他冰得微微瑟縮的畫面,抿唇不語。

司禮不敢多待,抱拳就要告退,卻又想到什麽,看了一眼慕遲的手背遲疑道:“公子的手背,還是上些藥為好。”

說完轉身出了幄帳。

慕遲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整齊的齒痕因他方才攥拳的緣故又有些滲血。

其實仍不知疼痛的,可是卻又止不住地想起喬綰昨夜那些話,牽著心口處一陣酸澀。

她說,她給那個叫無咎的男孩找了一個新父親。

還說,他們已經更換了生辰帖。

甚至她說她厭煩了他……

心驟然瑟縮,慕遲的臉色白了白,自袖中拿出白玉膏,便要塗抹上,恰巧帳外幾名將軍走了進來,其中一名叫樊柱的更是高聲叫:“殿下,聽聞您要派人增守固陽?”

樊柱一貫只認本事不認人,以往他覺得殿下就是個繡花枕頭,空有一副好皮囊,然而這三年來殿下帶著他們一路北攻,戰功累累,心中早已臣服。

眼下他和其余人走進帳內,正看見慕遲要給手背上藥,再看手背上明顯是女子的咬痕,樊柱心直口快道:“旁人還說殿下近年清心寡欲,我看殿下的小娘子……”

一旁跟來的將士匆忙拉了拉他,樊柱此刻才反應過來,臉色白了白:“末將失言,殿下恕罪。”

慕遲未曾開口,只安靜地看著手背的齒痕。

下瞬,將手中的白玉膏放入袖口……

*

喬綰和聞敘白去溫池這日正是十一月十四。

天色有些陰沉,無咎卻很是歡喜,一路上都抱著他的小箏,時不時撥弄一番。

喬綰和聞敘白並未同乘一輛馬車,到達溫池時,聞敘白已經在那兒等著他們了。

喬綰雖已在九原待了兩年多近三年的時日,卻還未曾來過此處,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這裏的山勢平緩,山石上仍積著厚厚的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