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景闌

諸國來齊之日, 正值三月初五。

春意濃郁,天色也格外晴朗,燕都不少百姓均對異國他邦之人很感興趣, 紛紛湊到官道兩旁看個熱鬧,一時之間可謂萬人空巷。

畢竟今年與以往不同,往年慶典會持續十五日, 不知為何, 今年卻縮減為了七日。

今日不看, 往後更是沒機會了。

喬綰待在金銀齋中,看著空蕩蕩的鋪子和門口烏泱泱的人群, 無奈地笑了笑。

倚翠今日有些不適,繡娘和賬房先生也都好奇地跑到外面看人去了。

喬綰無奈地笑了笑,以往她便是被圍觀的人之一,那些大人物都坐在華麗的馬車中,面都不曾露一下, 外面的皆是些護衛,有何好看的。

下瞬喬綰突然想到了什麽, 笑意微斂,拿起手邊的銅鏡, 不知多少次看著自己的眉毛。

今晨慕遲也不知抽了哪門子風, 竟要給她畫眉。

他畫得倒是精致,只是到底不是自己畫的, 喬綰總忍不住察看一番。

外面的人群傳來幾聲細微的輕呼, 喬綰下意識地朝外看去,只瞧見一道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紅色身影飛快閃過。

喬綰一僵, 將銅鏡放下, 不覺朝門口走了幾步。

一隊人馬已經走向前方, 馬車擋住了那道身影,只若隱若現看到一抹朱紅色背影,單手牽著韁繩,透著幾分意氣風發。

喬綰眉心緊皺,旋即笑自己定是看錯了。

而此刻,大齊宮中。

慕遲一襲玄色袞冕坐於高座之上,墨發高束,兩根金色玉帶自發間垂落,襯著上好的顏色矜貴冷艷,冰肌玉骨,如琢如磨。

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椅側,指尖蒼白冰冷,面無表情。

只有立在一旁的司禮知曉,公子這樣便是心中在不安、焦躁。

外殿傳來太監宣諸國來使進殿的聲音,層層傳入金殿之中。

慕遲雙眸仍不甚在意地微眯著。

來使依次入得金殿,見禮後落座。

直至一聲“黎國來使進殿——”的聲音傳來,慕遲不覺欠了欠身子,手緊攥著椅側,看著一行人徐徐走進殿來。

為首是黎國使臣,而使臣身旁,景闌穿著一襲朱槿色綢緞袍服大步走著,長發高高束成馬尾,左額卻多了一縷長發垂下,比起以往的頑世輕佻,倒是多了幾分沉穩。

使臣俯首,行了大齊禮節:“黎國使臣參見皇帝、太子殿下。”

身後眾人也隨之行禮。

黎國如今到底也是南部大國,皇帝很快賜了座。

只是原本俯首行禮的景闌,卻在起身的瞬間,擡頭朝龍椅旁望了一眼,目光微沉。

慕遲迎上他的視線,看著他身上的紅衣,雙眸微眯。

當年在陵京皇宮殿前,他便是穿著一襲紅衣與喬綰站在一起,紅衣似火,像極了嫁裳。

慕遲眼底驟然升起幾分暴戾,本面無表情的神色陰沉得可怕,周身陣陣冷冽。

然而就在下瞬,景闌隨眾人一同落座,轉身之際,身後高束的馬尾隨之晃動了下。

其中一縷編成細細骨辮的辮尾,嵌著一枚紅玉珠子。

像極了一顆紅豆。

慕遲死死地盯著那枚紅珠子,只覺自己的心口處一陣瑟縮。

——喬綰也戴著這樣一枚紅珠子。

紅豆,寓意相思。

當年她送他成雙成對的紅豆玉佩時,親口這樣說的。

而今,她卻和景闌不約而同地戴上了這個。

她想念景闌嗎?

慕遲的心在不斷地下墜著,如同墜入萬丈深淵,劇烈的窒息感席卷而來。

*

今日眾人都出去看熱鬧的緣故,金銀齋的生意不算好。

拿出來供賓客品嘗的點心未曾吃完,喬綰便分給了賬房先生和繡娘們一些,自己也留了幾塊愛吃的栗子糕裝進油紙包,放入袖口便回了府。

去看望了倚翠,又看了正在溫習功課的無咎,喬綰方才回了偏院。

綠羅已經備好了晚食,也煎好了藥,喬綰用完喝完後坐在梳妝台前,映著一旁明亮的燭台光火,便要將發髻拆了。

可轉念想到白日裏見到的那抹紅影,她不覺有些愣神。

黎國,陵京。

那些過往於她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一般。

可當如此近距離地接觸時,她方才發覺,那個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地方,她到底不能說忘就忘的。

她再不想回去那座華麗的牢籠,卻不妨礙會念著。

“太子殿下。”綠羅誠惶誠恐的聲音驀地響起。

喬綰回過神來,轉頭朝門口看去,而後詫異地發現慕遲今日竟沒有換衣,仍穿著袞冕,周身彌漫著淡淡的酒香,此刻正安靜地看著她。

喬綰迎上他的視線,滿眼莫名:“怎麽?”

慕遲沒有說話,只定定地望著喬綰身上如火的紅裳,以及發間那根墜著紅玉珠子的金簪,喉嚨微緊。

一路上他都想問,她可是因為念著景闌才換了這根有紅玉珠子的簪子戴,可此刻看見她,他卻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