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鯨落,萬物生

“好啊, 下一場戲到我了,正好提提神。”洛嶼摸了摸下巴,側著臉看著顧蕭惟的眼睛, “這可是陸屏楓和溫煜馳在這部電影裏的初遇。”

顧蕭惟把咖啡倒了在了杯蓋裏, 遞給了洛嶼,完全不在意自己用的東西和對方共享。

“嗯,你用的咖啡豆肯定特別好, 酸度正好, 還有點水果的味道。”洛嶼細細地品著。

這時候工作人員在呼喊:“第二場戲三分鐘後開始!”

洛嶼把剩下的咖啡一口悶了, 將杯蓋遞給了顧蕭惟。

兩人並肩走向旁邊的畫室。

聶揚塵看著洛嶼的背影, 眯起了眼睛。

有意思啊。以顧蕭惟的演技, 可以說輕易碾壓同齡所有的男演員。但是帝俊傳媒的金牌經紀人郝翔卻說洛嶼有著不遜於顧蕭惟的氣場。

那就讓他見識一下, 洛嶼能不能接住顧蕭惟的戲。

畫室被布置得亂中有序,空氣中彌漫著屬於顏料的氣味,木質的地板透著草木與泥土的余韻,地面上還留著一些時間久遠的顏料痕跡。

一排一排的畫架就像多米諾骨牌,有的畫了一半,就這樣晾在那裏,畫架上方還蒙了一層薄灰。

有一些則蓋著布, 一位警員好奇地將它掀開, 那是一片枯敗的密林, 枝丫嶙峋,像是隨時會被風化。

所有的畫作裏充滿了對死亡的凝視。

第二幕戲正式開始拍攝。

畫室的中央擺著一張椅子,還有一副畫架。

洛嶼飾演的溫煜馳穿著一身休閑衣,耳朵邊翹起的幾縷發絲讓人懷疑他出門的時候是不是很匆忙, 可是他的臉上又是一副從容的表情。

他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鋁制的小酒壺, 擰開了蓋子, 對著嘴喝了一口,視線卻很專注地看著面前的這幅畫,那目光就像撥開雜亂的草稞,進入最深的地下。

溫煜馳的身上,展現出慵懶與嚴謹這兩種幾乎相悖的態度。

他面前的畫布上是一只死亡的夜鶯,身上滿是苔蘚,半邊的身體已經被螻蟻啃食出白骨。

腐朽而陰郁的氣息透過畫作滲透進空氣裏。

溫煜馳的視線描摹著畫上的每一道線條、每一片陰影,以目光將這幅畫徹底解構。

陸屏楓走到溫煜馳的身邊,他先是看著這位年輕人的側臉,接著注意到對方的眼睛。

明明看起來像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可目光裏卻透著精銳的審度。

陸屏楓看到了對方臉頰上柔軟細膩的絨毛,拿起金屬小壺時手腕的弧度,以及仰起下巴吞咽時,下頜宛如利刃收入刀鞘的線條。

溫柔又鋒利。

“他們都說死亡是我永遠的主題。”陸屏楓開口道。

聽起來和剛才沒有兩樣的語調和聲音,但細細品位就能感受到一點挑動,像是好奇,也許是溫煜馳看起來和其他的警員完全不同。

溫煜馳眼底的審度逐漸隱沒,浮現出淡淡的暖,那就像是今天照在陸屏楓側臉上的晨光。

“可我看到的是生命。苔蘚、螻蟻它們因為這只夜鶯的死而活了下來。就像鯨落——一鯨落,萬物生。”

陸屏楓擡起手,停留在溫煜馳的耳邊,那一刻他想要把溫煜馳翹起的頭發捋下去,大概因為對方是自己不熟悉的人,又將手垂了下來,用一種跟老友閑聊的語氣說:“你一定很熱愛生命。”

溫煜馳轉過頭來,與陸屏楓的目光相觸。

“不,我熱愛的是死亡。那是所有生命的最終形態,是定數,是不變的答案。”溫煜馳將自己的壺放進了口袋裏,朝著陸屏楓伸出了手,“陸先生您好,我是法醫助理溫煜馳。”

陸屏楓垂下眼,看著溫煜馳修長白凈的手指,手背還透著血管的青色,就是這樣一雙幹凈的手,戴上手套拿起手術刀,就能將失去生命的軀體切開,解答逝者的未盡之言。

“你好。”陸屏楓握住了溫煜馳的手。

這時候隊長趙思沉走了過來,朝著溫煜馳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陸屏楓正要松開手,卻沒想到溫煜馳略微用力地扣住了自己,明明帶著幾分強迫的意味,但是溫煜馳的臉上卻是雲淡風輕的笑。

“趙隊,這個畫室裏有魯米諾反應。”溫煜馳的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包括陸屏楓,他垂下眼冷冷地看著那只扣著自己的手,心想也許這位法醫助理和其他人也沒有什麽不同。

趙思沉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哪裏?”

“嗯——中間這個畫架的地面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血跡應該是來自兩到三周前。”

和昨天案件的受害人死亡時間不符。

“你怎麽知道?”趙思沉問。

僅憑借魯米諾反應,是不可能判斷出血跡留下的時間。

溫煜馳將陸屏楓的手翻了過來,食指的側面一道纖細的傷痕,“喏,這應該是陸先生削炭筆的時候,指尖沒有頂住,被削筆刀割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