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3頁)

外面的賓客陸續坐下。

蘭燭帶好了妝,屏風陸續開始撤走,道具裝飾主角配角都要——上場,蘭燭擡眼,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剛入座的江昱成。

他意興闌珊,沒擡眼。

坐在他旁邊的是那晚蘭燭見過的趙錄,她褪去了紅發,只留一頭柔軟的棕栗色的卷發,坐在江昱成身邊。

蘭燭一時間想到八個字郎才女貌,如意登對。蘭燭逼迫自己把眼神從他們身上移走。

琴師就位,輕弦一響,台上的人幾步輕顫,那婉轉柔腸的聲音就此響起。

江昱成原先放置在桌面的手指微微一動,隨著節拍一走,就發現了這一場,不是料想中的趙老爺子常點的《貴妃醉酒》。

他擡眼一看,卻對上了台上那熟悉的身段,皺了皺眉頭,看向坐在他對面的江家老爺子。

江家老爺子沒管江昱成投過來的審視的目光,反而笑盈盈地看向趙家老爺子,"趙老,今天改風格了,不聽貴妃醉酒了”

趙家老爺子有些困惑,但這些雜事都是讓下面的人去處理的,他擡頭看了看台上的人,雖不是貴妃雍容華貴的扮相,但那寒窯青衣扮相的蘭燭卻一瞬間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一開口竟比他從前聽的還要到位些,這樣的音色張了他的面子,他哪還管什麽貴妃醉酒了,他指了指台上,像是給那些個小輩科普到∶ ”《貴妃醉酒》都聽膩了, 換個口味, 我跟你們說, 這出戲, 叫《武家坡》, 講的是薛平貴十八年後回來調戲已經認不出他的王寶釧,結果被人王寶釧一頓教訓,兩個演員之間一來一回,好看的很!”

底下的人聽了趙老爺子的介紹,本來沒什麽興趣的那幾個小輩這會反而卻充滿好奇地看著台上。

台子和座椅中間沒有太遠的距離,台上那扮演王寶釧的女子尤為好看,雖一身寒布舊衣,但難掩她相國之女的傲氣和貴氣。即便是不懂戲的人看了一眼,光憑著空若幽蘭的氣質和驚為天人的絕美扮相,也會深陷其中。

蘭燭站在台上,戲已過半,戲中的薛平貴最後給王寶釧留了一錠三兩三的銀錠,讓她“買綾羅、做衣衫,打首飾,置簪環。”作為“我與你少年的夫妻就過幾年…”的補償。(1)

蘭燭每一次的演出,都完全沉浸在人物的狀態裏,但是今天,她站在台上,看到後續進來的王先生甚至坐在欽書的旁邊,兩人交頭接耳、相安無事,好像完全忘記有一個女人的死,應該橫艮在他們中間。憑什麽陷進去、愛得熱烈的人落得這樣的下場,他們自以為站在高處卻可以相安無事,毫不愧疚,這跟用三兩三打發王寶釧的薛平貴有什麽不一樣。

蘭燭站在台上,唱著王寶釧的詞,大罵∶ "這錠銀子奴不要,與你娘做一個安家的錢。買寶庫做衣衫,買白紙,糊白幡,落得個孝子的名兒在那天下傳……”(2)

她罵的蕩氣回腸,罵的聲勢浩大,罵的恨不得台下的人愧疚難當,自刎謝罪。

滿堂喝彩中,江老爺子擡擡眼,側身對欽書說道∶“聽聞欽制片從前做過琴師,這《武家坡》還算熟悉"

欽書笑笑“我從未做過琴師,也不懂戲。”

繼而欽書轉過頭來,看向江昱成∶“聽說二爺懂戲,不如您說說,您劇團裏的人唱了這一曲,是什麽用意呢”

他加重了“您劇團”幾個字。

江昱成攥著手裏的杯子,緩緩擡頭,直視欽書,像是回應他的挑釁∶ “自然是說那薛平貴忘恩負義、拋妻棄子,這劇,有點良心的人都看得懂。”

欽書神色一變,但到底是沒再繼續說話了。

戲畢,蘭燭帶人撤了場子,去了後台卸了頭面。

蘭燭的心還未平穩下來,她知道自己一時間氣憤難安,卻也知道自己這麽做,著實冒險了一些。

沉靜其中,她沒注意後台化妝間的人已經走完了。

直到她身後的人出了聲,蘭燭才恍如大夢初醒,她從鏡子裏,看到了深陷在她身後的黑暗裏的人,他直直地看著她∶

“你當真以為台下的人不懂戲,看不出來你這自作聰明的諷刺,你怎麽不索性再明白點,索性唱《鍘美案》。”

蘭燭看到江昱成的一瞬間,想起她在台上看到江趙兩家其樂融的畫面,聽到那些來往的賓客說的“強強聯手”、“天造地設”,想到他身旁往後會多一個更名正言順的女子,她就沒法冷靜。

一時間她從那化妝鏡前站了起來,連側耳旁的水鉆頭面還沒有卸,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到∶”我是該唱《鍘美案》的,罵一聲他拋妻棄子、罵一聲他“貪戀富貴忘宗桃、殺妻滅子罪難繞,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千古少、枉披人皮在今朝!…”(3)

“蘭燭!”江昱成幾乎是大呵一聲,”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