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許久, 沈搖光才消化幹凈池修年說的話。

池修年恐怕不了解他, 但而今看來,商驁卻比他自己都更懂他。

世人都知璇璣仙尊是個冷心冷情的人,沈搖光自己也知道。他冷漠,孤傲, 既不是討人喜歡的性子, 也不會與旁人有太多牽絆。

他認為這樣是自由的,但有時也知道, 事與願違也是天道的準則之一。

他在這世上,仍是有牽絆, 有記掛的。他很少與人深交, 但深交的每一個人, 對他而言都無比重要。

他緩緩地閉了閉眼。

便是這樣的人,害他至此。

池修年見狀,頓時慌了神色,忙道:“仙尊!我恐怕也是多嘴,說了不該說的話, 徒教仙尊傷心難過,是我的不是……”

沈陽個卻出言打斷了他。

“與你無關。”他說。

池修年禁了聲,小心地看著他。

沈搖光深深吸了口氣, 嗓音中雖有掩不住的輕微顫抖, 卻仍舊是平靜無波的。

“多謝你告知我這些。”他說。“我記憶全失, 卻也不願到死都做糊塗鬼。這些往事, 我有權知道, 也早該有些心理準備了。”

說到這兒, 他頓了頓, 接著道。

“也多謝你沒有告訴我, 那人是誰。”他說。“你和商驁的好意,我心領了。”

池修年沉默片刻。

“原是我對不住您的。”他說。“我當日那般算計您,也是想仗著您在商九君心中的分量。我當日本答應過九君,只與您敘舊,這些事,原本當日就該告知您的。”

沈搖光看向他。

也幸而世間有池修年這般人,即便膽小怕事、瞻前顧後,卻仍算得上及格線上的好人。幸而他有良知,才讓沈搖光不會感覺自己的憐憫與善心被人辜負。

他搖了搖頭。

“一筆勾銷了。”他說。“當日,商驁取了你們宗門的靈脈,也算是你走投無路。”

池修年沉默許久,沉沉地嘆了口氣。

“如此說來,本就該是商君應得的。”他說。

沈搖光不解地看向他。

“畢竟當年,是縹緲山莊對不住您。”池修年說。“只是這些,縹緲山莊而今是還不起的。只望有一日,我能以性命相酬仙尊,以報當日虧欠。”

——

他們二人皆知他們不能在此久留,重要的話說完,池修年便行禮告辭了。

被趕到一邊的池魚這才得以迎上前來,見著池修年轉身要走,連忙上前拉住了沈搖光。

“沈宿哥,你怎麽不與我們一起走?”他說。

沈搖光搖了搖頭,還沒說話,就聽池魚著急地說道:“沈宿哥,你都到這裏了,還怕什麽呢?我帶你一同走,若你擔心牽連到縹緲山莊,我便與你另走別路。只要離了九天山,天下九州,商驁怎麽可能再找得到你?”

他知道池魚是不怕死的,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在與他開玩笑。

為了他的自由,他確實敢與商驁對著幹,同他拼命。

知道了這一點,對沈搖光來說便夠了。

畢竟,這讓他知道,他並不是被全天下拋棄。

即便只是眼前,他也有池魚願上刀山火海救他,有池修年願告知他真相……也有商驁,硬著那張嘴,卻只是為了強硬地保護住他。

沈搖光看著他,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

商驁與縹緲山莊兩方,而今即便沒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也並非同氣連枝。商驁這樣的性格,斷不容旁人在自己領地中撒野,能教池魚全身而退,恐怕還是看在他的份上。

他護得住池魚一次,也護不住池魚第二次。

更何況,天下九州?

如今全是商驁的囊中之物。他如今沒有修為,即便逃離,又能逃去何處?

他做不到那般自私,不能拿池魚和縹緲山莊滿門的性命做賭注。

“當日,我能從商驁手裏救下你,可若我同你一起離開,就無法保證你性命無虞了。”他說。

“可我不怕……”

“你是不怕的。”沈搖光說。“你只當是我怕。”

他若要走,牽連的也不光是池魚一人的性命。便是為了今日冒著危險,承擔著商驁的責罰只為了陪他送個故人的聶晚晴,他也是不能走的。

“可是……”

池魚還要再勸,沈搖光卻轉頭對池修年道:“走吧。”

池修年點頭,沖他深深地行了一禮,教身側的弟子拖著池魚,強行帶著他上了碧雲雁。

池魚一步三回頭。

“沈宿哥!你怎能一輩子被困在這山上,那我今後便崽見不到你了!”沈搖光看見,池魚的眼眶都泛起了紅色。

他頓了頓,道:“你安心。我答應你,終有一日還能與你相見,可好?”

“那定要在九天山外,沈宿哥,你可一定要離開這裏!”

“好。”

“沈宿哥,你可說到做到!”

沈搖光鄭重地對他點了點頭:“我何曾騙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