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密室之中看不到外面的半點光源, 商驁回來時,他們誰也不知到了什麽時辰。

商驁並未與他們多言。

他原本就是在陣法已成、正要啟動時被忽然叫走的,自認已經耽擱了太多時間, 眼下也沒什麽功夫和在場的兩人廢話, 與他們將整個陣法重新細細查驗易一番後,便淡淡擡手, 示意他們退出去。

言濟玄與衛橫戈對視一眼, 在密室門口沖商驁行了禮。

“屬下祝九君出師大捷,馬到成功。”言濟玄道。

商驁淡淡地嗯了一聲。

待到厚重的石門在身後合攏,商驁擡眼, 目光落在密室中的陣法上。

這陣法縱深有數丈之廣, 六脈仙草懸浮其中,看起來渺小極了。

這是他這多日以來嘔心瀝血的成果, 即便有旁人在側協助, 他也沒有半分假手他人。

他圍著陣法緩緩走了一圈,最後穿過光芒熠熠的法陣, 朝著仙草走去。

旁的事情,他懶得管,全都交給那些鬼修們, 隨便他們做成什麽樣。但唯獨與沈搖光有關的事情, 他對誰都不放心。

他隱約知道自己多疑, 但他從沒把它當成缺點過。

因為那日之後,他不想要任何、哪怕微乎其微的風險, 落在沈搖光的身上。

他站在了陣法中心, 面前是那株六脈仙草。

那本古籍他研究過多次。縱然年歲久遠, 寫作者也不知是誰, 其中記錄的陣法也古拙詭異。千余年來, 除了這本古籍,沒有任何一種正道陣法會是這樣以修士作為啟動陣法的引子的。

商驁緩緩將手探向仙草。

但是他沒什麽可畏懼的。洗精伐髓之法,他九年來翻遍了整座大陸也只找到這一種。若他不試,沈搖光就要再等不知多少個九年。

他等不起,但是,商驁的命卻試得起。

這麽多年,他多少次落入死生邊緣,而今早不怕死了。他也知道他命硬,即便是到了閻羅殿裏,但凡沈搖光還需要他保護,他也能徑自闖回來。

他的手漸漸沒入了仙草皎潔的聖光中。

下一刻,金光大盛,將商驁整個吞噬進了那片能教人目盲的耀目光芒中。

登時,商驁渾身的骨骼經脈像是不屬於他一般,被狠狠抽離出來,和煉就仙草的法陣融為了一體。

——

刺目的金光竟從密室密不透風的石門中透出來,照在了守在門口的言濟玄與衛橫戈身上。

衛橫戈看見,言濟玄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言先生?”他喚了言濟玄一聲。

言濟玄皺眉看著那道金光,許久沒有說話。

“……衛將軍。”許久,他低聲道。“前幾日,九君私下布置陣法時,我曾傾盡畢生所學,研究了那陣法的構造。”

衛橫戈應了一聲,問道:“言先生是有什麽發現?”

“洗精伐髓的丹藥,其作用便是重塑經脈肉身,使得修士受損的元嬰和經脈重新復原。但你也知,修士的根骨受之於天,又有後天無數的機緣和自身的修煉。想要使這樣的肉身復原,本就是難於登天的。”

“是。”

“所以,想要復原它,只有一種陣法才能夠做得到。”言濟玄看向衛橫戈。

“什麽?”

“獻祭。”言濟玄說。

——

撕扯、抽離、以及無盡的灼燒。

恍惚之中,商驁甚至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尚存人形了。他像是陣法中的某一環,又像是仙草之靈的宿體。他的靈魂被用力撕扯著,似乎就是為了將他脆弱的靈魂從強大的肉身中剝離出去,從而將那句皮囊煉成器物、亦或是灰燼。

商驁

的齒關都快要咬不住了。

可他的腦海裏卻深深地烙印著古籍上的記載,讓他在強烈的抽離感中費力地指揮著他的身體和手足,在強大的威壓下緩緩打坐在原地,雙手托住那株仙草,催動他全部的真氣。

許是他與體內躁動的真氣搏鬥對弈了許多年,早有了與之抗衡的經驗。在陣法的強烈控制下,他的真氣逐漸在他的命令中緩緩在他的經脈中運轉起來,如同在烈火中艱難前行,在灼燒和痛苦中漸漸運轉了一個大周天。

當真氣運滿整個大周天的那一刻,他的肉身才終於從陣法之中剝離開來,重新回到了一個獨立的個體。

商驁的神魂這才漸漸從本能中清醒過來。

在金光之中,他緩緩睜開了眼。

在他周圍,金色的光芒結成的陣法按照原本的陣型緩緩流動著,如同光芒匯聚而成的巨大星宿。在陣法的正中央,他盤腿而坐,衣袍和長發在陣法強大的能量中獵獵飄揚。

但他顧不得這些。

他看向他掌心中的六脈仙草。此時,六色的光芒在仙草上流轉。

成了。

此時的場景,正如古籍上所記錄的陣法啟動後的情境。下一刻,商驁要做的,便是簡單地將他的真氣匯聚在心頭血之中,滴入陣法中心的仙草裏,作為煉化的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