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沈搖光只隱約感到了一種久違得、甚至於有些陌生的力量。

那股力量匯聚在了他的丹田之中, 甚至比曾經他所擁有的還要強大。它將那顆碎裂的金丹包裹在其中,很快,破碎的金珠便在那股力量之下緩緩地在他的身體中愈合起來。

那股力量奔湧著, 逐漸流經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原本支離破碎的經脈, 竟就在這股力量之下,順著它流經的位置逐漸愈合起來。奔湧的真氣重新充盈了他的身體,一直到了他的靈台。

記憶隨著奔湧的真氣,漸漸復蘇了過來。它們如同充盈的真氣一般, 頓時占據了沈搖光全部的神識。

——

山門前寒風冽冽, 獨商驁一人跪在階下,渾身染霜。周遭試劍司的弟子見沈搖光心意已決, 便不敢再稍有怠慢, 忙便將他領到了桌案前為他登記造冊。

很快, 清潤的藍光在玉牌之上蜿蜒而過, 試劍司的弟子便將商驁的腰牌雙手奉在了他面前。

“點青峰內門弟子腰牌,請商師兄收好。”

入了沈搖光門下, 即便是個新入門、連引氣入體都未能夠的凡人, 眼下也需在場眾人尊稱一聲師兄了。

沈搖光垂眼看向商驁。

單薄瘦削的少年, 瞧上去沉默又陰郁, 聽見對方稱自己為師兄,面上也難免露出了幾分惶恐。

他倒是半點沒有驟然得勢的張狂, 怔愣之後,便恭敬地雙手接過玉牌。他像是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麽, 或如何稱呼對方,只沉默著俯身, 沖著試劍司的弟子們恭敬地行了個禮, 又朝著沈搖光躬身行了一禮。

他似是對眼前所有人都心裏懷著感恩, 卻又恰不知如何表達,誠摯又質樸的模樣,倒教沈搖光多看了他一眼。

收這個徒弟本就是一時意氣所為,看著這孩子實在難得可憐。若他本性堅毅,又平和知恩,那即便日後的路行不了太遠,也至少平穩正派。

那他也算沒有白救這個人。

他淡淡點了點頭,又聽試劍司弟子說道:“仙尊,明日起新入門的弟子便需前往勖勵堂上早課了。明早卯時正,還請商師兄莫要遲到。”

這規矩沈搖光是知道的。勖勵堂是門內金丹期之前的弟子讀書修行的地方。因著門內素有有教無類的傳統,且入門時期弟子的修行通常沒有區別,宗門在勖勵堂中委派了教習弟子,會系統地給弟子們教授修道的入門法則和各類修行入門的典籍。

沈搖光聞言點了點頭,便擡手對商驁道:“過來。”

聽見他招呼,那少年便忙上前來,等著沈搖光的下一步命令。

卻見沈搖光擡手按在了他肩上,下一刻,飛劍銀光一閃,在空中挽了個劍花,繼而自他們足下而起,將他們二人托至了空中。

冷冽的風將沈搖光的長發拂動起來,他淡淡看著前方,沒有回頭。

從這裏回點青峰的路太遠,他不耐煩走,也省得教這□□凡胎的新弟子再受一遍磋磨。

在他們足下,綿延百裏的上清宗山脈起起伏伏。山間星星點點的燈光,如天上閃爍的繁星。

而他沒有回頭,自然也未看見他身後那位新弟子此時的模樣。

他面上的霜雪在冷風之中簌簌而落,他既沒有第一次禦劍升空的畏懼和驚恐,也沒有方才那番唯唯諾諾的乖覺。

他回過頭,看著漸行漸遠的山門。

山門的燈光下,之前還趾高氣揚的試劍司弟子們皆立在原地,恭恭敬敬地朝著他們的方向行禮。

而在他身邊,清冷孤高的上仙衣袍獵獵,冰冷的發絲涼涼地拂在了他的臉上。

那是受仙人撫頂,授予長生的模樣,是他一步一步走上玉階,走出泥濘,終於踏入了這片聖潔土地的時刻。

但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卻半點沒有被典化的榮光。

那眼神中是睥睨天下的野望,與他那位被刺死在王座之上的父皇一模一樣。

——

便是沈搖光自己都承認,收徒一事是他一時意氣所為,並未作太多考量。

作為金鼎懷珠的單靈根,他早在十多歲的時候便結成了金丹,實不知五靈根該如何修煉,更沒有了解過。

待將商驁領進了點青峰,沈搖光先探查了一番他的經脈,便陷入了沉思。

既收了他作徒弟,自不能放養不管。可若要管……他也是頭一次做人師父。

思索片刻,見那少年還跪在那裏,沈搖光道:“起來吧,自己坐。”

就見商驁規規矩矩地從地上站起來,卻也不敢坐,只有些局促地站在燈下,交握的雙手微微地捏來捏去,一看便是緊張。

想來也是,沈搖光也理解他怕。

於是,他便沒有多言,只言簡意賅道:“不必緊張。我門下猶空,做我弟子也沒有什麽規矩。你只管記得,若要修道,先需明白如何為人。需謙遜知理,行端坐正,不仗勢欺人,亦不走歪門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