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直到第二日到了勖勵堂, 商驁才知,自己的名字已經在上清宗傳遍了。

一個駁雜的五靈根,憑著一股子犟勁兒上了山門, 卻被門前試劍司的弟子拒之門外——據說是因著來遲了還是什麽原因,總之一個五靈根,宗門總不會冤了他。

可他卻在宗門前長跪不起, 一直等到了璇璣仙尊路過, 一時心軟,竟將他收入了門下。

多少年來, 上清宗都沒有聽聞有五靈根弟子入門的先例, 即便是三流的小宗門, 也不會收這樣天資的人入門的。

可偏偏這小子卻撞了大運,竟投入了璇璣仙尊的門下!

這樣的造化,即便是一只雞犬也要修煉登仙了。更遑論仙尊門下空空, 此人一來便是首徒, 在座的眾人都矮他一輩, 即便是堂前的教習師傅,都是要稱他一聲“師兄”的。

商驁來到勖勵堂時, 天色尚早。

勖勵堂在上清宗一處較為平坦開闊的山峰之上, 是一座三層高的大樓,碧瓦飛甍,占地之廣, 他父皇的金鑾殿也比之不及。堂前層層階下, 是一片巨大的廣場, 廣場正中有一片石刻的八卦圖案, 此時已有幾個弟子在那兒打坐練劍了。

商驁拾級而上, 很快便有道童指引他去了新入門弟子的學堂。聽那道童說, 整個勖勵堂按照弟子們的修為劃分,修為每突破一級,便換一間教室。而新入門的弟子,則攏共在一處學習,待到引氣入體,便可與其他師兄一道修煉了。

很快,商驁停在了一間學堂外。

此時整間學堂裏已稀稀落落地坐了些弟子,都穿著新弟子的服制,頭上挽著道髻。見著有人來,裏面三三兩兩閑談的弟子皆擡起頭來,打量著新來的這個。

瞧上去不過十來歲的樣子,卻也是大了,想必既不是修道世家,也不是高門大戶。畢竟家裏有條件的,誰不趕著七八歲的好年紀送進道門來?能拖到這十四五的,想必是苦出身。

不過,這新來的看著倒高挑。他身上的道袍嶄新單薄,長發紮成馬尾,劉海散碎在額前。

少年的眉眼隱約有鋒利的樣子,面容線條精致,眉骨到鼻梁卻挺拔銳利如陡崖,隱約顯得有點妖異。他眼睛狹長,睫毛稀疏卻纖長,此時垂著,顯得漆黑的眼睛沉默又靜謐,卻像夕陽照不進的密林,深不可測,帶著泥土的潮濕陰郁氣息。

一時間,眾人漸漸都不說話了。

台上的先生問道:“是哪個峰的,叫什麽名字?”

“點青峰,商驁。”

登時,整間學堂裏落針可聞。

先生點頭叫他進來,商驁便朝著教室裏走去。學堂雖大,可周遭弟子小聲議論的聲音還是鉆到了他的耳中。

“那個五靈根?”

“早聽說了……原來是他?”

“啊!他父親,就是雍朝死掉的那個暴君,聽說他是那暴君最寵愛的兒子呢!”

“太子殿下啊……命真好。”

眾人的語氣中自沒有多少善意,商驁當然也不會自討沒趣。他徑直走到了學堂中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此後便是一傳十、十傳百。近千人的學堂,直到做滿了人,商驁方圓三尺的位置,也是空空蕩蕩的。

他只垂著眼,靜靜坐在那兒。

他早知道這些人怎麽議論他。不痛不癢的,怎麽比得上當日懸在他頭顱上的屠刀。他並聽不進耳中,眼睛掃過桌面上的文房四寶和書籍,心裏想著的卻是今早沈搖光緊閉的房門。

那本該是個目下無塵的仙人,連他山上的道童都是仙鶴變的。收下他,本就是一時憐憫,就像他母妃當年收留的一個落難的孤女,第二日都不記得她叫什麽名字了。

他第二日便閉了關,想必也是後悔沖動做這個決定吧?商驁平靜地想。

很快,便到了他們早課的時間。

與在場的弟子們不一樣,商驁自幼是雍朝的狀元大儒教出來的。他心思重,腦袋卻聰明,旁人聽來繁冗難懂的典籍,對商驁來說卻易如反掌。

這天黃昏,教習先生命全部的弟子做了個小測,竟還單獨誇獎商驁有慧根。

坐在他斜前方的一個弟子回過頭來看他。

那弟子面上厭惡嫌棄的神色根本藏不住,嫌惡地瞥了他一眼,說道:“當真晦氣。”

他這句話,周圍的幾個弟子全聽見了。

他們紛紛跟著回頭,看到那弟子說的是商驁,跟著紛紛附和起來。

“想必也就是多讀了些書罷了,胡師兄不必在意。”

“是呀。學這些拗口的東西有什麽用?真到修煉的時候,難不成也是答題嗎?”

“罷了,師兄,你理他做什麽。”

這些人似是有些忌憚商驁,話說得不重,也將姓胡的那個勸回去了。那弟子暫且作罷,卻還是不依不饒地說:“也虧得璇璣仙尊心善,怎麽就收了這樣一個東西?”